李化龙传
日期:2018-12-13 15:00:59 来源:
李化龙(1554—1611),字于田,号霖寰,谥号襄毅。明代杰出的军事家、政治家、著名诗人。
李化龙万历二年中进士。初受嵩县知县,后升南京工部屯田司主事、工部营善司郎中;万历十四年调河南按察司提学佥事、河南布政司左参议;万历十八年调山东按察司提学副使;万历二十年升河南布政司右参政、调京太仆寺少卿;万历二十二年升通政司右通政,后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地方兼理军务;万历二十二年十月升兵部右侍郎;万历二十七年以部右侍郎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督四川、湖广、贵州军务,平定播州叛乱;万历三十一年以工部右侍郎总理河道;后因平播功升兵部尚书加少保;万历三十五年为戎政尚书;万历三十六年为兵部尚书;万历三十九年八月,加封柱国、光禄大夫少傅兼太子太保。十二月卒于任上,终年57岁。他为我国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巩固和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。
明朝洪武二十一年(1388),官府下达命令,遣泽州、潞州等州的农民赴彰德、正定、裕州、大名等地垦荒。当时的陵川县归泽州府管辖。
东瑶泉村的李兴,时年十七岁。他离开了父母,带着新婚的妻子,响应官府号召,毅然走出了小山村。从此之后,李兴及其后代,再也没有回来。
李兴夫妇是最后一天赶到陵川县崇安寺的。这时,崇安寺前堆满了锅灶、铺盖、农具。地上坐满了离乡的人,哭泣声、喊叫声响成一片,到处是乱糟糟的景象。
崇安寺座落在县城西北角的卧龙岗上。它是什么年代创建的无从稽查。“先有崇安,后有陵川”的传说广泛流传民间。崇安寺最前面为山门楼(古陵楼),面宽五间,进深三间,三层楼,歇山顶,琉璃剪边。楼两旁的钟鼓二楼均为重檐歇山顶建筑。由于它建在海拔一千五百米的山岗上,显得巍峨挺拔。站在古陵楼前,可以俯瞰陵川县城。
县衙是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,分配垦荒地点的。李兴夫妇及最后赶到的人,被分配到大名府长垣县。待县衙小吏交代完注意事项后,垦荒移民队伍就出发了。踏着崇安寺的钟声,李兴回望一下远方的东瑶泉,他的眼睛湿润了……
陵川地处晋豫之交,为山西东南之门户。自古出太行下中原有著名的“八径”,其中陵川的白径古道就是其中之一径。
白径古道也就是李兴及其垦荒队伍正要行走的古道。白径古道,从陵川的马圪当大峡谷,辉县的三郊口,全长百余公里,是太行山南麓最深的一条大峡谷。谷底与两边峰岭落差近千米,海拔仅六百八十二米。入口处叫黑毛沟,长约五华里,谷两边悬崖绝壁,犬牙交错。置身谷底,只见两壁相挤,一线蓝天。沿谷前行,曲径转折,前不见出口,后不见来路,似被禁于石壁。直至近前,才峰回路转,又闻水响。渐次前行,峡谷前沿三十华里,又突然下跌数百米深,飞瀑直泻,荡气回肠。
这是一条利用山峡地形,经过“七十二拐”,将客商逐步送上二百米至一千五百米的山顶。据说,春秋时期,就已经建造完成。当地居民和晋豫客商,当年就是靠人挑马驮,使食盐、粮米、木材、皮革、山货等互相流通。在这条古道上,山西陵川的最东边,有一个东双脑村,位于山西与河南的分界处,过了东双脑村,就是辉县的三郊口了。
经过三天的艰难跋涉,这批垦荒队伍终于走出了太行大峡谷。望着宽阔辽远的大平原,李兴十分激动,他望了望妻子,决心用自己的双手,去开创美好的生活,不让妻子和后代受苦受累。
从辉县、卫辉到长垣,路好走多了。一路上,到处都是荒芜的土地,随处可见垦荒者的炊烟。
到达长垣后,李兴先后选了几处垦荒地,但都没有定居下来,他最终落户于长垣城北老李庄。李兴是一个有眼力的人,老李庄背靠丘陵(古之宜丘),西临小河(文明渠),绿树环绕,是一处风水宝地。当时,他自己可能没有想到,在这块风水宝地上,李氏的子孙中出了一位不同凡响,感动中国的人物—李化龙。
李化龙的曾祖父李诫作为一县丞,官不大,但也算得上官宦之家。其祖父李继古排行第四,上有尚古、学古、习古三个哥哥,下有一个弟弟。城内有房,乡庄有地,为一个小康之家。
李化龙的祖母张氏,系扬州吏目张炜之女。十九岁嫁到李家,归八年,李继古年仅三十一岁即逝。之后李化龙的曾祖父诫、祖父学古、述古相继去世。加上是年皇帝南巡,徭赋大起,尚古、习古二伯父亦度不能支,“则拆居图薄其产以免重赋”。
李化龙的祖母二十七岁而孀,年轻女子失公如折天桂,家众惶骇狂走无以为计。李化龙的祖母又不肯变卖田庐,“曰李氏故物也”。她毅然带着年方五岁的李栋和三岁的女儿去城邑田居。而田中仅一槐室,为蒲茅盖之,四周鞠为茂草。索赋者又日哗于门,化龙的祖母尽嫁妆簪珥给之。母子三人寒影孤灯,贫苦度日。张氏含辛茹苦,将一双儿女养大。
李栋从小就担负起了家庭重担。他农闲时做豆腐,每天披星戴月,挑着豆腐挑子游走于乡里。李栋十六岁时,娶同乡的吴氏为妻,其妹嫁到了殷庄举人殷炼家。
李化龙出生于明嘉靖三十三年(1554年)。他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平静地降生。并不像传说中的一片红色祥云自天而降,徐徐落于院内。
李化龙排行老二。李栋夫妇望子成龙,期冀李家后代能改变现状,给孩子起名时,以龙冠之。大儿子叫云龙,二儿子叫化龙。没想到他们的希望果然应验,多年之后,二子腾空而起,成为中华大地上的一条骄龙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李化龙弟兄已成童。其祖母张氏,留其子于乡,而携带二孙入城,让李化龙弟兄进殷庄殷炼的私塾读书。张氏做饭供食,日夜以纺织伴读。如是三年,“常常每鸡鸣起纺织,则呼两孙读书”。
殷炼是远近闻名的举人,家中藏书很多,李化龙则如饥似渴,跟着姑父学到不少知识。
每当放学回家后,祖母都要考试化龙一番。有一次吃过晚饭,祖母将化龙拉在身边。
“龙儿,今个儿读的什么书?”祖母问。
“《论语》,读到最后一节了。”化龙欣然答道。
“哟,孔圣人的书,都读到最后一节了。”
祖母啧啧连声,她顺手拿起《论语》,翻到最后一节:“龙儿,背一遍给奶奶听。”李化龙离开祖母的怀抱,在屋子中央站定,朗声背诵道:
子张问于孔子曰:“何如斯可以从政矣?”子曰:“尊五美,屏四恶,斯可以从政矣。”子张曰:“何谓五美?”子曰:“君子惠而不费,劳而不怨,欲而不贪,泰而不骄,威而不猛。”子张曰:“何谓惠而不费?”子曰“因民之所利而利之,斯不亦惠而不费乎?择可劳而劳之,又谁怨……”。
“好了,好了。”祖母放下书,一把搂过化龙,称赞说:“这么深的学问,龙儿,你都背得滚瓜烂熟,长大一定有出息的。”
嘉靖四十三年(1564),化龙被送到书院读书。李化龙聪明过人,过目成诵,并且勤学好问,每遇不懂之处,总是追根求源,教他的老先生常被问得无法答对。
为了博览群书,化龙到处借书阅读。听说城内西街崔员外家存有《资治通鉴》一书,就大胆去借。崔员外好奇地问:“你这小小孩子,能看懂《通鉴》吗?”化龙说:“你咋知我看不懂,只要肯借,三天后你就知道了。”崔员外怀着好奇之心,把书借给了李化龙。
三天后,化龙去崔员外家还书,崔员外就考问起来。李化龙滔滔不绝,对答如流。崔员外喜得赞不绝口,索性把家中珍藏的天文地理、诗词歌赋、兵法战书等各种书籍都供化龙阅读,化龙磕头拜谢,回家攻读。
李化龙常读写至深夜,抱书而眠。十多岁时,已能吟诗作赋,对答如流。
最早发现少年李化龙与众不同的是吴嵚。他可以说是慧眼识英雄。他一见到李化龙,便对人说:“此人异日能勾当天下事者。”意思是说此人将来必能干成天下大的事业,成为国家栋梁之材。
吴嵚,字宗高,江苏武进人。吴嵚知识渊博,才高八斗。只可惜几次考进士都名落孙山。在明朝,不只是考中进士,才能做官。举人也是可以做官的,不过要等机会,看有没有空缺。既使有官位,凡分给举人的官,大都是些清水衙门的闲差,小官。在明代最重视出身,进士是上品,庶吉士是精品,至于举人也就是下品了。但是,吴嵚是一个有真才实学,不同凡响的人,凭自己的学问,一直做到了北京国子监助教。
隆庆五年(1571年),吴嵚任长垣教谕。那时的教谕是很辛苦的,不但考虑全县的民众教育,还要亲自援课。
吴嵚,学行品节俱优。当时在长垣很受推崇。人们都尊称他为昆麓先生。他对李化龙特别关注,除了应授课程之外,还给李化龙“开小灶”,将一些经世实用之学,尽量多的传授给化龙。
吴嵚严谨治学,因材施教,学以致用,在长垣开创一代学风,对长垣后世的教育影响深远。他因教学有方,大名知府亲自聘请他主持大名府元城书院。吴嵚亲点李化龙随其去大名继续深造。李化龙在吴嵚的亲自指导下,学业进步很快,在大名府会考中,历次均名列第一。
吴嵚是自明朝以来长垣最有成就的一位“教育局长”,“长垣教育志”上应该有他重重的一笔。吴嵚的得意门生,除了李化龙之外,还有崔景荣、王永光、王家祯、许宗礼等,这些人都是大明王朝的风云人物,为大明王朝建功立业,显赫一时。因此,长垣人十分推崇他,给他建祠堂于明伦堂东北,春秋享祭,并祀名宦祠。
明神宗万历元年(1573年),李化龙乡试中举人。接着,李化龙迎来了进士考试的大比之年。
明代的科举考试,分乡试、会试和殿试三级进行。乡试,又称乡闱,每三年一次,于子、卯、午、酉年举行。考试的地点在各布政司驻地。会试是由礼部主持的全国考试,又称礼闱,在乡试的第二年,也就是在丑、辰、末、戍年于京师举行。参加会试的必须是乡试中式的举人。殿试,是最高一级考试,因考场在奉天殿或文华殿而得名,凡是会试中式的人都可以参加。殿试是“天子亲策于廷”,所以又称廷试。
明神宗万历二年(1574年),李化龙赴京应试。这时的李化龙年方二十,正是“恰同学少年,风华正茂”之时,他踌躇满志,告别了家乡,告别了恩师,直赴京城。
甲戌科殿试的主考官是翰林院大学士崔阁老和吏部官员魏化龙。魏化龙改卷时,虽见李化龙的文章写得气势磅礴,才华横溢,有治国救世的雄才大略,但忌李化龙和自己同讳,又不见李化龙的礼单,心中不悦。于是,就把李化龙的卷搁置一旁。
这时,在一旁的崔阁老伏案一看,不禁拍案叫绝,随命魏化龙重新审阅,魏不得已,就把李化龙叫到面前说:“你与本老爷同讳,实有不敬,若把名子改了,才能有你前程。”李化龙回道:“地上万物,同名异样不知多少,苍天尚容其生。世上万人,同名异姓,何止你我?同是一马,亦有优劣,皇上还容其行,大人以才点人才对,何必在名字上深究。”
一席话,说得魏化龙面红耳赤,恼羞成怒道:“出一联,你能立刻对上,才算有真才实学。”于是随把“蔺相如,司马相如,名相如,实不相如”的上联交给李化龙。李化龙看后随对曰:“魏无忌,公孙无忌,汝无忌,我也无忌。”阁老在一旁听了非常高兴,摆手作结。魏化龙也深深为李化龙才华而折服,立刻点李化龙为进士。
李化龙中了甲戌科三甲第八十二名进士。年少的他终于脱颖而出,一举成名。
李化龙,字于田,号霖寰。古时,每个读书人都有名、字、号。名是一个人在社会上使用的符号。字往往是名的解释补充,是与名相表里的,所以又称表字。号也叫别称,别字。取字的目的是让人尊重自己,供他人称呼。一般人尤其是同辈和属下,只许称尊长的字而不能直呼其名。
李化龙的字为读《易》所得。《周易》乾卦九二爻爻辞为:“见龙在田,利见大人。”意为龙出现大地之上。“在田”即为于田,可见李于田名字双关,寓意十分精妙。
明朝的县级政权中,除了设有知县外,还设有县丞、典史、主薄、教谕和训导等。
县丞:掌粮马。系帮助知县办理政务的官员;典史:主管县狱和捕盗;主簿:掌巡捕;教谕:负责教育学校、文庙奉祀及文武生员的管理;训导:学官名,一般生员受其训导。
嵩县是豫西一个偏远的山区小县。伏牛山、熊耳山、外方山三山鼎峙,伊河、汝河、白河横贯西东。闭塞、落后,是一荒蛮之地。此地徭役繁重,城郭颓败,户口流失,洪灾严重,且民俗健讼,多刁民。历任知县没有干满三年的。大多是在这里“镀镀金”,然后找关系,寻门路,远走高飞。李化龙却在此一干就是六年。他将嵩县治理得井然有序。离任之时,“民皆哭之”、“人感颂之”。
李化龙上任初始,就有一男子潜行县境,诈称绣衣使者(皇帝所派专使,因穿绣衣故名)。县丞典史等官员皆诚惶诚恐,将之安顿后,立即报告知县。
李化龙听后心存疑团,让人立刻将其请之公堂相见。绣衣使者大摇大摆走上公堂,说话京腔味十足,颇有派头。化龙不动声色,亲自为之端茶。就在绣衣使者伸手接茶之时,李化龙突然将茶碗抛掷于地,厉声让衙役将此人拿下。众人皆惊,问其故。李化龙说,此公满手硬茧,那里是什么皇帝专使,分明是个骗吃骗喝的无赖。大家面面相觑,望着二十岁的知县十分吃惊,皆曰:“神人也。”
北关街有一林氏兄弟,依仗与知府有点亲戚关系,横行县城,欺行霸市,无恶不作,使城内商户散去大半。历任知县都畏知府的面子,拿他们没有办法。
林氏兄弟藐视年仅二十岁的七品知县,依旧作恶多端,闹得整个县城鸡犬不宁。典史张状是个有正义感的人,他向李化龙说明原委。李化龙闻之义愤填膺,立即作了安排,亲带典史、衙役,深入民间访问,很快就掌握了大量证据。
鉴于林氏兄弟与知府的关系,张状劝其先警告一下,以观后效,免得违犯了官场的“潜规则”,与自己前程不利。李化龙冷笑一声,随下令立即抓人,绳之以法。
当晚,县丞受林氏兄弟所托,来到知县李化龙的住所,言毕,从袖筒里抽出一张银票,恭恭敬敬递给李化龙。
李化龙并不伸手去接那银票,而是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宋嘉祐年间刻印的《贞观政要》,翻到中间《贪鄙》一段,递给县丞,说道:“你把这一段念一念。”
县丞接过书,磕磕巴巴念了下来:
贞观二年,太宗谓侍臣曰:“朕尝谓贪人不解爱财也。至如内外官五品以上,禄秩优厚,一年所禄,其数自多,若受人财贿,不过数万。一朝彰露,禄秩削夺,此岂是解爱财物?现小得而大失者也。昔公仪休性嗜鱼,而不受人鱼,其鱼长存。且为主贪,必丧其国;为臣贪,必亡其身。《诗》云:‘大风有隧,贪人败类。’固非谬言也……
李化龙打断县丞,奚落说道:“你也是乡试的举人,应该读过《贞观政要》这本书吧?”也不等县丞回答,又接着说道:“林氏兄弟欺压百姓,无恶不作,想必你比我清楚。他们藐视本县,就是藐视大明律条。对林氏兄弟不绳之以法,不足以平民愤,你替其说情,就是为虎作伥。用银票贿赂本县,更是大明律条所不允许的。‘为主贪,必丧其国;为臣贪,必亡其身’。这是至理明言啊!念咱们共事初始,你还是将银票拿走,本县对你不作追究。”
李化龙的这番话,侃侃而谈,句句动情,县丞大受感动。他动情地说道:“听了知县这席话,三生受用。卑职请求知县予以处分。”
林氏兄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,县内一片欢腾,众人惊服之。
嵩县地处豫西深山区,河流密集、短小而水流急促,每遇暴雨则山洪屡屡暴发,淹没良田,冲毁农舍,使许多人流离失所。古时大禹治水曾凿开崖口陆浑、龙门,使“五洋水”疏散开去。怎奈伊河狭窄,流水不畅,每遇山洪,“五洋水”就到处漫溢,方圆几十里都是水乡泽国。
李化龙从小深受黄河水之害,他懂得治水的重要。他亲自上山下乡,勘查地形,了解水流走势,并亲绘图纸,发动百姓兴修水利。他首先疏通开挖伊河,使“五洋水”顺势下泄,然后又开挖了伊河最大支流焦家川,使伏牛山的山洪顺利排入伊河。同时,又整治了汝河、白河的个别狭窄河段,使山洪基本上得到了控制。他还组织百姓引“五洋水”灌溉农田,并招抚流民二百余户,还乡参加生产劳动。为了防灾备荒,修建仓廒,积谷万石,置义田二百余亩。
嵩县历史文化底蕴很厚。商代成汤三聘伊尹在此。伊尹、伊陟父子以丞相职辅佐帝王;宋著名理学家程颢、程颐定居在此,开馆讲学,著书立说;李白、杜甫、白居易、韩愈等文人骚客曾游历嵩县,留下千古名篇。李化龙以圣贤为楷模,大力兴办教育,修建设备齐全的学斋,以招纳学生来此读书,使嵩县民众受益匪浅。
李化龙治嵩六年,政绩卓著,超越了嵩县历任县令。万历八年(1580年)十月,李化龙升为南京工部屯田司主事,后又升为南京工部郎中。年轻的李化龙正步步走向大明王朝的高层。
与李化龙同赴辽东的,还有新任辽东总兵董一元。董一元为宣府前卫人(今张家口宣化),他是将门之后,其父在嘉靖年间为宣府游击将军。嘉靖年间,董一元任蓟镇游击将军。当时土蛮、黑石炭等部一万余骑兵进犯,总兵官胡镇率兵抵抗,董一元功劳最高,升任石门寨参将。隆庆初年,他在棒槌崖大破敌军,又是军功最高,升任副总兵,驻防古北口。万历十一年,董一元以都督佥事衙昌平总兵官,不久移驻宣府。万历十五年,又移驻蓟川宁夏、延绥等地。朝廷进封他为都督同知,兼中府佥事。
总兵一般设于边疆地区,是镇守边关的最高军事长官。永乐以前,明廷通过都司、大将、辽王镇守辽东,结果都没能有效地解决辽东的防务问题。明成祖即位后,将战时体制下的总兵制度应用于镇守边疆,从而建立起总兵镇守体制。仁宗即位后为辽东总兵颁发印信,使总兵制度得以最终确定。
明朝朝廷派文武兼备的李化龙和军事天才董一元去辽东,是经过慎重考虑的,也是为了边塞的长治久安。
“明亡始于辽亡,辽亡影响明亡。”辽东的得失,关系明朝的兴亡。
王守仁说过“大明虽大,最为紧要之地四处而已。若此四地失守,大明必亡”。四个地方,是指宣府、大同、蓟川、辽东。它们是明代边界最让人头疼,也最难防守的重要据点。所以自明代中期后,它们被分为两个独立军区(宣大、蓟辽),由朝廷直接管理。
明初,元顺帝及其后裔败亡北走,辽东地区故元辽王阿札失里、惠宁王塔宾贴木儿、元丞相纳哈出先后归降明朝。为了加强对辽东地区的控制,在辽阳设置辽东都指挥使司,下辖二十五个卫和二个州,管辖东至鸭绿江,南至旅顺口,西至山海关,西北至原大宁卫,东北至建川卫,相当于现今辽宁省的大部分地区。洪武二十二年(1389)五月,又在元朝故地设置泰宁、福余、朵颜三卫,合称兀良哈三卫。兀良哈三卫因参加明成祖起兵,受到奖赏,在辽东地区为“皇帝守边”。正统年间开始,三卫势力逐渐南移,朵颜卫扩展到东起广宁前卫,接近宣府一带,泰宁卫扩展到锦州、义州至辽河流域,福余卫一直扩展到辽阳城西黄泥洼地区。
兀良哈三卫的兵士都是蒙古人,“喜战斗,好围猎,不树五谷,不种蔬菜,渴则取马牛羊之乳而饮之。”具有游牧民族的习俗。兀良哈部归服明朝后,为东北外藩,其首领受封为指挥使、指挥同知等职,各领其部。但是他们时服时叛,并且经常同女真族联合起来,侵扰明朝的北部边地,不断同明军发生战争。
到了明朝后期,李成梁出任总兵官镇守辽东,十年间更易八帅,致使边备废弛,辽东地区经常受到骚扰破坏,兀良哈三卫不时地掠夺人口、牲畜和财物。
万历二十二年(1594年)四月,泰宁卫首领速把亥(博斯呼)为辽东总兵李成梁所杀。其次子把兔儿(巴图鲁)、弟炒花(绰哈)与西部察哈尔部的首领卜言台周相倚,有十余万众,声言为速把亥复仇,欲进犯广宁,掠镇武、锦州、义州等地,据辽阳以北为患。
李化龙到任后,针对蒙古残余势力的进犯,与总兵董一元积极研究对策。他认为:卜言台周部众虽多,但距辽东较远,对明朝威胁不大,把兔儿和炒花两部众虽不过万骑,却近在辽东边外,只要先击败他们,西部的卜言台周将不战而走。于是,李化龙命副将孙守廉驰赴右屯,防御西部,自己与总兵董一元亲率大军隐蔽在镇武城外,以待敌兵。
十月二十二日,把兔儿等果率部赶来,发觉镇武城内空营,大笑说:“明军胆怯,已逃去。”乃大举深入。这时明军突然奋起,大声呐喊,冲锋陷阵,激烈战斗从中午一直到天黑才结束。此役俘虏和斩杀五百四十多人,缴获马匹骆驼二千多匹。参加进犯的福余卫头领伯言儿中流矢而死;泰宁卫头领炒花率残部溃逃。明军追击七十余里,至白沙锅而止,把兔儿身受重伤。第二天,卜言台周进攻右屯,由于李化龙事先已派孙守廉等率军固守,卜言台周攻五日不下乃退去。
战后,李化龙因功升为兵部右侍郎,荫一子为锦衣卫正千户,世袭。
万历二十三年(1595年)正月,李化龙率兵在十方堡境外击退贼兵。九月把兔儿、小歹青、卜言台周相勾结,谋雪前耻,李化龙与董一元积极准备,派董一元出塞直捣敌巢,把兔儿重伤而死。
万历二十三年(1595年)夏,朵颜卫首领小歹青归服明朝,请求开放马市和木市,并告知朵颜卫另一首领长昂将进犯辽东边境。不久,长昂果来锦州、义州等地骚扰,被副总兵李如梅击退。
为了稳定边境,恢复边境贸易,加强与边境少数民族的团结,李化龙遂上疏曰:“环辽皆敌也。迤北土蛮种类多,可数,近边者,直宁前则长昂,直锦义则小歹青,直广宁辽沈则把兔、炒花、花大,直开铁则伯言媛免。其在东边海西则猛骨孛罗,那林孛罗卜寨皆与辽地。项背相望,立墙围猎,则刁米声相闻。盖肘掖扰也。自速把亥被剿数年,东陲无事。去年,把免伯言战死,炒花花大一败涂地。今伯言子宰赛受罚入市。广宁辽沈开铁间警报渐稀。所未驯伏者小歹青与长昂耳。小歹青素凶狡,雄长诸部。西助长昂,东助炒花。大举动以数万,小窃则飞骑出没。锦义间自周之来,柏朝翠战殁,无敢以一矢加遗。凌河上下方数百里野多暴骨,民无宁。远虑者每以河西不保为虞。今乃叩前求市,臣遍询将领及彼地居民佥言,木市开有五利,河西无木皆在边外,叛乱以来,仰给河东。以边警又不时至,故河西木贵于玉。市通则材木不可胜用,利一;所疑于歹青者,无信耳。彼重市为生路,当市时,必不行掠,即今年市而明掠,我已收今年不掠之得矣,利二;辽东马市成祖所开,无他赏本。听商民与交易木市与马市等有利于不费于官,利三;大举之害酷,而稀零窃之害轻。而数小歹青不掠锦义,零窃少矣。又西不助长昂,东不助炒花,则敌势分,即宁前广宁患亦渐减,且大举先报又得预为备,利四;零窃既稀边人益得修备,利五。”
明朝的木市、马市始于永乐年间。永乐三年三月,明成祖饬令兵部开设广宁、开原马市。这样方便了明朝向东北少数民族购买马匹。因马市大部分设在辽东,故称辽东马市。万历年间,辽东马市规模进一步扩大,“广宁设一关一市,以待朵颜、泰宁等贡。开原设三关三市,以待福余西北等夷。开原迤东至抚顺设一关市,以待建州等夷。”以后,明政府又相继建立了宽甸、清河、辽阳马市等。而辽东马市成为当时最具规模的场所。以马市为基础的边关贸易,最后演变成木市、地方土特产等品种繁多的贸易场所。
李化龙的上疏得到了朝廷批准,恢复了开原(今辽宁开原县)马市和义州(今辽宁义县)木市。广开民族贸易,发展了辽东经济,改善了人民生活,深得人心。使朝廷得以大修边政,以图永安。
后李化龙以病去,马市、木市亦停止。其后总兵官马林复议开市,因与巡抚李植的意见相左,久论不决。小歹青遂复为寇。辽东又呈一片乱局。
李化龙身处辽东,却关注着中朝、中日的关系。万历二十三年(1595年)春正月,李化龙远在辽东上书万历皇帝,言日本有六处可疑、五处可虑:“日本不识汉字,恐后中间两相欺骗,请皇上听从礼部建议,封平秀吉为顺北王。停止派遣沈惟敬,增募水军。而清正平素不月反关白,与行长不能相容,可以用鲁连谕燕将计离间他们。”李化龙的建议得到诸位内阁大臣的一致赞许。神宗皇帝竟然不听从。
李化龙从万历二十二年六月二十九日赴辽东上任,到万历二十五年五月十七日,回籍养病,主政辽东三年。在这期间,李化龙可谓是呕心沥血,从镇武大捷到出塞捣敌巢,及恢复马市、木市、使辽东边塞达到大治。巡按御史李思孝到辽东巡视后,表奏李化龙修守效劳之功,皇上念其劳苦功高,又赏银四十两,大红紵四表里。
辽东素有“京师左臂”之称,战略地位极其重要,乃兵家必争之地。但自万历中期以后,兵备废驰,辽东将士虽二万多人,皆老弱,无战斗力,抵挡不住来自女真的侵扰,辽东屏障逐渐丧失。
为了弥补财政空虚,万历皇帝派遣大批太监为矿监、税使,分赴全国各地,榨取民脂民膏。实际上,“矿不必穴而税不必商,民间丘陇阡陌皆矿也,官吏农工皆入税之人也。”万历二十七年(1599年)三月,尚膳监高淮为税监,派往辽东开矿,征土产,马匹税,“搜刮士民,取金至数十万,招纳诸亡命降人。”给辽东人民造成深重灾难。
万历三十六年(1608年)四月,辽东前屯卫军士为反对税监高淮的苛税,举行暴动,要求杀死高淮,以解切齿之恨。六月,锦州、松山军士也发生暴动,高淮吓得仓皇逃奔关内。
曾巡抚辽东的李化龙,虽早已调离辽东,但时常关注辽东发生的一切变故。他说:“辽东重困,危在旦夕、皆高淮扰民激变,以滋祸患。”奏请停止税课,并增兵万人,以应付女真人的南犯。万历帝不得已而撤高淮的辽东税监,令其还京。这是李化龙晚年做的有善于辽东的事。
李化龙著有《抚辽疏稿》。此文集共收上疏三十六篇。它记载了李化龙在辽东期间的军政活动,是一部珍贵的历史文献。
疏稿中《镇武大捷疏》、《黑山捣巢获捷疏》,真实生动地叙述了两次重要战役的经过,为后人研究辽东兵事,提供了宝贵的原始资料。《地震疏》、《灾异疏》、《风雹灾异疏》详细记载了辽东的几次大的自然灾害;《议义州木市疏》则是申请朝廷恢复木市和马市的条陈,它详尽地阐明了开放木市、马市的重要性、必要性和可行性,展现了李化龙抚辽施政的韬略。
《抚辽疏稿》充分表现了李化龙的军事才能和施政才能,使我们更加深刻地认识到李化龙既是一个伟大的政治家,又是一个伟大的军事家。
明代时,杨坚率众附明,遂被命名为播州宣慰司,至杨应龙时,凭借其祖上世世代代的资历,更加不可一世,加上其本人骄雄黠武,勇征善战,多次应明政府征调参战,所以深知川兵之脆弱,遂有占据蜀地之心。首先,他夺取所属五司土姓之地及湖广四十八屯,岁出侵略,戮及无辜,烧杀抢夺,无所不为。之后又多败官军,杀明将,破綦江,劫蜀王。在处理杨应龙的问题上,明政府颇多议论,态度不一。有人主张安抚,认为明政府东西多战事,对于小小蛮苗不必用兵。有人主张剿灭。然而无论安抚与剿灭,杨应龙皆置之不理,反而更加桀骜。于是天子震怒,遂下决心派李化龙总督湖广、川、贵军务,兼巡抚四川,于万历二十七年三月率师平定播州,讨伐叛贼杨应龙。
战争经过:万历二十七年春天,四川巡抚谭希思请于合江,綦江各置游击一员,合江募兵一千二百人,扼守冈门。綦江募兵二千人,扼守安顺。
杨应龙派弟弟杨兆龙,儿子杨朝栋,在飞练堡与官军交战。官军初获小胜,杨家兵佯走天邦囤,一步步将官军诱入包围圈。天邦囤一战,官兵大败,杨国柱阵亡。
神宗皇帝收到兵败天邦囤的消息,愤怒地罢了江东之,以郭子章为贵州巡抚兼督理湖北,起用李化龙以兵部右侍郎受命总督湖广、四川、贵州军务兼巡抚四川。同时,调东征诸将南征。以刘綎督川兵先行出发,麻贵、陈磷、董一元相继回兵南下。
杨应龙乘官军尚未赶到,先发制人,以八万兵力分头进犯南川、江津,攻陷了綦江。重庆的守臣惊恐不已,忙将杨应龙之子杨可栋的尸棺归还,并送黄金贿赂杨应龙,企图以此遏其凶猛攻势。
神宗听说綦江被陷,拍案大怒,认为非征剿不可。七月二十六日,以四川巡抚谭希思“怠玩军情,致贻大患”;贵州巡抚江东之“贪功浪战,损威辱国”,俱革职为民当差,“永不叙用”。并且,特降旨:“杨应龙这厮,屠戮百姓,攻城占堡,气焰嚣张,不征剿不足以平民愤!特赐总督李化龙尚方宝剑,连夜进剿。”
冬至之前,誓死与朝廷血战的杨应龙屯兵官坝,并放出风说,不日即进攻四川。同时,派兵焚烧桥梁,阻断楚、黔交通。杨应龙亲率兵马,占据偏桥,出掠兴隆、镇远。
李化龙遂领劲兵万名,进占要塞,打通楚、黔道路。贵州总兵童镇却拥兵铜仁,畏敌不前,当即被李化龙革了官职,从军以立功赎罪。李应祥即为贵州总兵官。
转眼间,李化龙率领将士在南征的战场上,迎来了万历二十八年。李化龙雄心勃勃,壮志满怀,遂赋诗二首:
到了二月间,形势大变。延宁四镇、河南、山东、天津、云南、浙江、广西奉调之兵,先后到达四川。总督李化龙取得神宗恩准后,分兵八路,吹响了协力进剿的号角。
部署既定,李化龙于重庆大会文武,登坛誓师。于是在重庆演武场设天地、日月、风云、雷雨、山川、社稷、先圣、先贤之神位,全军盟誓。他指出杨应龙大逆不道、天地不容,讨伐杨是除暴安民,兴师问罪。全军发誓要尽忠报主,至死不贰,以身殉国。凡负国之人,必遭人神共遣。
李化龙要求各路将士,“关外且战且招降,多不可胜诛。关内疾战勿受降,师不可久志,贼诈不可信。”李化龙告诫各路将领,以抵达娄山关为期。同时,他制定了作战方略。
兵马未动,粮草先行。分兵八路之后,户部启奏神宗:“征播之兵大集,黔省粮饷不支。且道路堵塞,运输艰难。应于楚、蜀库藏现银挪借凑用。间关万里,寇贼梗路,数数奏请,耿延岁月,乞严敕川、湖各省,遵照接济。”
神宗立刻批准:“粮饷用兵紧务,难待奏报转展,邻省应解的,着总督便宜征发,不一一必奏请。”
官军兵马齐备,后勤补给安排妥当,平定杨应龙,指日可待……
李化龙遂赋诗一首:
杨应龙损兵折将,人心胆僳,再不敢轻易冒进,逐渐转攻为守。
三月八日,总兵马孔英部传来攻克桑木兰的捷报。不久,总兵童元镇部也相继攻克乌江关、河渡关。总兵陈璘一路连夺天都,三百落诸囤。然后请求撤退,李化龙不允。
看到战场上胜仗连连,李化龙赋诗两首:
刘綎连胜两役后,乘势攻到娄山关下。娄山关地势极其险要,易守难攻。远远望去,只见座座岩峰傲然矗立,高耸人云,刀劈斧砍的岩石,猿猴没有攀援之野藤,飞鸟没有落脚之处。嶙峋的崖峰中,只有数尺宽的一条小径为关内外的唯一通道。
杨应龙为保住老巢,早已命叛兵设了十三座木关,关楼上堆积着滚木、梭杆、垒石,下列排栅数层,将合搂粗的巨木横在路中,并挖陷阱,安竹签,自称娄山关固若金汤,牢不可破。
经过多次实地侦察和精心准备,刘綎将兵分左右两路绕道包抄娄山关后背,自己督率火炮、火枪、弓箭各兵营正面进攻。激战了三天,终于攻破了号称天下第一险的娄山关。
而对四面合围的叛军,刘綎神宁气定,
毫无惧色,亲领骑兵冒死冲坚,其余各兵营从两翼夹击。短兵相接,官军越战越勇,杨应龙大败而走。刘綎率部追至养马城,与南川马孔英、永宁曹希彬二部会合,连破龙爪、海云等险囤。杨应龙见势不妙,一面上囤死守,一面投诈降文,以为缓兵之计。
李化龙听到杨应龙投递降书的消息,断定是诈降计,决不上当受骗。他一面斩使焚书,一面命吴广乘胜追击。四月初三日,吴广进至二郎,犹豫不前,被李化龙斥责,后在崖门关等地与杨应龙部激战三天,终将其击退。吴广率部秣马厉兵,取得烧二关、夺三山的重大胜利。
海龙囤是杨应龙的最后一个巢穴,倚为飞鸟腾猿不可逾的天险。
从五月中旬开始,八路大军相继云集,向海龙囤轮番进攻。杨应龙坐困穷崖,败局近在眼前。
就在平定杨应龙之乱即将取得最后胜利的关键时刻,作为八路大军统帅的李化龙突然接到父亲逝世的噩耗。关键时刻倘若奔丧回家,势将影响军心,以至前功尽弃。坐镇皇宫,遥遥指挥着旷日持久南征的神宗,闻听此讯后,果断下诏,令李化龙夺情视师。神宗说:“军旅事大,李化龙正值督兵决胜,当从权移孝,力图报国。待剿平贼巢,处置悉备,方听回籍守孝,切勿顷刻杜门,致妨机务。”
按照明朝旧例,内外官吏人等有“丁忧”的制度,遇到承重祖父母、亲父母的丧事,自闻丧日起:守制二十七个月(不计闰月),期满起复。英宗正统七年曾明令:凡官吏匿丧者,俱发原藉为民。十二年又令:内外大小官员丁忧者,不计保奏夺情起复。“丁忧”指父母丧二十七月中,必须辞职守丧。期满后,照旧做官,称为“起复”。在二十七个月中,由皇上特别指定,不许辞职的人称为“夺情”。夺情之事,平常很少见。但在军队中,尤其是在进行战争的时侯,皇上不许可回藉守丧,方可夺情。这种情况,古人称为“墨缞从戒”,又称“金革之事不避”。
李化龙接到皇上的圣旨,颇受震撼。他以军机大事为重,化悲痛为力量,满噙热泪,赤脚起草征剿杨应龙的檄文,并派陈璘率师急攻,连下青蛇囤、落蒙关,至大水田,焚烧溪庄,一路势如破竹,攻无不克。
杨应龙见势急,父子相抱痛哭,却又玩弄花招,一面死守,一面投文诈降,施实缓兵之计。
总督李化龙逢父丧悲痛不已,头脑却极为清醒。他在给刘綎的手令中说:杨应龙诡降,斩使焚书,勿上其当。同时,命令吴广一路即刻进入崖门关,在水牛塘安营扎寨,与播兵力战三日,将其击退。
水牛塘三战后的翌日清晨,杨应龙又命令一群妇女在囤上拜表痛哭,说是杨应龙的爱妾田雌凤要投降。不久,又派人报告吴广,说杨应龙已服药自杀。吴广刚获胜利,不探虚实,信以为真,便按兵不动。两天后,才探知田雌凤诈降,杨应龙也没有死。吴广得知叛军诈降,遂以厉兵猛烈进攻,连烧两关,占领了囤外的三山。
李化龙率领其余七路大军随后而至,死死地围住了杨应龙的大本营。直到此时,杨应龙坐困穷崖,连夜散银数千两,召募敢死队抗迎官兵。
海龙囤是杨应龙的老巢,它为孤峰一蒂,高插云表。只有山后一条小径可以攀登,真有“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”之险。每当官兵发起仰攻之时,杨应龙则令士兵以滚木、镭石阻挡。久攻不下,李化龙十分焦急。一日,李化龙夜读兵书,读着读着,闭眼入睡。梦中仙人留下“以羊克杨,龙死凤亡”之语飘然而去。醒来,李化龙反复寻思,久久未获其意。后来听到山上的咩咩之声,豁然明白其中的道理。
李化龙立即召来各路将官,令其围而不攻,并吩咐士兵大量寻集山羊,扎制小灯笼。将士认为要犒劳人马,高兴领命而去。
两天后,方圆几十里内的山羊均被赶至营中,李化龙不许喂草,同时命令各路士兵先将小灯笼捆于山羊角之上。
第二天凌晨,天色未明,士兵将所有的小灯笼点亮,然后打开圈门,驱羊上山。饿了两天的山羊,在士兵驱赶之下,拼命爬向青草茂盛的海龙囤。
囤上士兵见山下灯火攒动,以为官兵发起夜攻,急忙禀告杨应龙。杨应龙举目四望后,淡淡一笑道:“此乃李化龙故技,待其爬至关下,只管放滚木、镭石和乱箭,然后放心休息就是了。”士兵遵命而行。谁知天亮一看,关下伤亡的竟是山羊。
李化龙趁机发起总攻,万炮齐鸣,飞龙关顿时缺去一角。杨应龙事先准备的滚木、镭石、羽箭已告罄尽,士兵折腾一夜又疲惫不堪,此时哪有抵抗之力。眼见大势已去,杨应龙自知罪孽深重,无路可逃,便与小妾周氏、何氏闭门自缢,纵火自焚。其子杨朝栋,弟弟杨兆龙被生擒。
此次平播战役,皇上慧眼识人,用将得当,只用一百一十四天,便斩敌二万余人,俘获百余人,以杨应龙的彻底失败而告结束。
播州自唐僖宗乾符年间为杨氏所据,八百余年传二十九世,至杨应龙失败告终。李化龙请改土归流,明廷以其地置遵义、平越(福泉)二府,分别隶属于四川和贵州两省。
播州之役是万历年间三大战役(即平定蒙古哱拜叛乱的宁夏之役,抗击日本丰臣秀吉入侵朝鲜的朝鲜之役,平定杨应龙叛乱的播州之役。史称“万历三大征”。)中最为漂亮的一役。战事将近尾声,李化龙再次赋诗两首,高度评价将士们奋勇杀敌的精神,抒发自己的情怀。
1、人心向背。明朝万历年间,内外忧患,统治阶级集团内部利益斗争激烈,吏治腐败。在万历皇帝荒疏朝政的大背景下,播州得以在黔贵利益冲突的夹缝中生存,并以微薄之力造反并持续多年。但是地方割据势力仍无法与整个王朝实力抗衡。况且人心向背有时也决定着战争的胜负。而杨应龙不理会“在德不在险”的至理名言,操播州人民生杀大权,全凭一时之兴杀戮百姓,用兵周边州县。慑于杨应龙的淫威,人们敢怒不敢言,但真心为其抵抗者也不过区区几万人而已。换言之,杨的残酷统治加速了他的灭亡。
2、战略战术。平播战役初期,杨应龙注意到官军人少势单,兵力尚未集结这一点,纠合九股恶苗,威逼利诱各土司,四面出击,打通通往重庆与湖广通道。但是杨应龙却未抓住时机,取重庆,逼近成都,只是烧杀抢掠,在战略上还是失着一棋。
而李化龙却采取积极防御。因为援军尚未到达,四川兵畏敌如虎,只有用计谋等待时间。他故意给杨应龙发文书质问,表示没有立即断绝招抚之路。杨应龙的伪军师孙时泰劝说他直取重庆,再捣成都,劫持蜀王为人质,但杨应龙还希望多方设法得到宽恕,所以迟迟不进。李化龙到成都后,也用好语劝说使之抱有幻想。
李化龙认为“士马不精疆则不能征,钱粮不饶裕则不能征,人心不齐一、地方不宁帖则不能征。”他不动声色,在关键地方积极增加力量,并在舆论上麻痹对方,等待对朝鲜征战的精兵与各路兵马的到来。官军兵马一旦集结成功,灭播仅是时间问题。
3、治军严明。李化龙赴任,为方便行事,皇上赐给他尚方宝剑,“裨以下不用命者诛以徇,文武无大小远近惟部署,兵马钱粮器械惟调度。”李化龙上任之初,各将官观望成风,裹足不前,招之不来,驱之不动,骄不可训。为严明军纪,李化龙皆如实纠察,权其轻重,分别处罚。
四川总兵刘綎逾期未到位,李化龙便革其职。在播州之役的全过程中,李化龙曾先后查参纠劾将官数次。万历二十八年,龙泉司官杨惟中,在敌兵未到的情况下,先转移家眷。本人擅离职守,致使龙泉失守,敌兵长驱直人。李化龙令其戴罪立功,克复龙泉,并质其妻子于狱,之后提问正法。另外,楚省参将黄冲霄擅动官兵剿苗,结果中苗人埋伏之计,兵将损失惨重。李化龙将他革任听参;黔路总兵童元镇失律丧师,得关复失,为肃军纪,革任究罪;参将谢崇爵临阵先逃,赐剑处斩。李化龙的所作所为皆为肃军政,明军纪,扬军威。
刘綎历来与杨应龙关系密切,人们都对他抱有疑心。鉴于这种情况,李化龙将刘綎请入自己卧室,将对他的疑虑全部说出,以危险的后果直言相告,并引用他的父亲刘显平定九丝蛮叛乱的功绩作比,刘綎十分感动,愿以死报效朝廷。李化龙急速将此事报告朝廷,于是授予刘綎指挥全权。
在此问题上,李化龙看到刘綎不仅有可用之才,又有效尤之意。原因有三:刘綎作为一武人,连年东征西讨,遂而自功,情有可原;刘家父子久居蜀中,蜀人与播州之人惮其威名,故平播不可缺少此将;让刘綎参战,上以报国,下以承家。因刘被革职后,已有悔意。所以,李化龙起用刘綎乃为“先摧挫之而荐其才,故綎为尽力”。在平播战役中,刘綎破九盘,入娄山关,战海龙囤,立下了汗马功劳。
5、武器装备。朝廷官兵的武器装备较播军相比,占有绝对优势,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单兵作战的劣势。据史料记载,官军不仅大量使用长柄铳、三眼铳、火箭等常规热兵器,而且使用了大量火雷、火炮、虎蹲炮、铅弹等威力巨大的先进武器。它虽没有直接决定战争的胜负,却加快了杨应龙的灭亡。官军四面围住海龙囤后,在对面的山上架设了大炮,对海龙囤进行了长达数十天的轰炸,不仅大力的支援了地面军队的进攻,而且达到了牵制兵力,瓦解斗志,涣散军心等重要作用。
6、人为因素。这场战役中杨氏的“民兵”与朝廷的土兵充当着重要角色。据史料记载,杨氏自从收复播州后,就非常重视从政治、经济、军事方面独立经营自己的地盘,而播州人口少,若要战乱争斗中取得一席之地,就得做到既要维持必要的生产,又要保持强大的军事力量,于是亦民亦兵的“民兵”团体应运而生。而平播战役中杨氏十几万士兵中除4万左右的精锐主力外,大多是“民兵”。在后期的叛逃现象中,他们也成了叛逃的主体,也为杨应龙的迅速灭亡起到了重大作用。而官军方面,除三成是真正的官军外,有七成皆是土兵。他们适应西南恶劣气侯,习惯山林作战,在平播战役中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。
万历二十八年八月中旬,李化龙积劳成疾,后又发疟疾,上“告归疏”凡八次。
是时,平播战事已经结束。所属文武官员纷纷要求给李化龙父亲举行奠礼,李化龙不许。刘綎、陈璘借进京报功之际去长垣送礼。刘差官先去,送银一千两,金一百两,玉带一束,祭礼银二百两。化龙母大怒,命化龙舅逐出,如不去将之送县。差官不得已而去。又至监军崔景荣家,亦被其逐出。陈璘差官,知不受礼,遂去。李化龙知道后又上本参之。
万历二十八年(1600年)十二月,李化龙班师回朝,押解着播州叛军头目六十九人抵达京都。神宗特地登上午门城楼,参加了“献俘”庆典。随后,杨朝栋、杨兆龙等人,在凛冽的寒风中被斩于市。
平播战役结束后,李化龙亲自编著了《平播全书》。该书真实地记录了平播战役的过程,是一部研究平播战役的珍贵历史资料。
该书以精良开化纸木板刻印,雕篆精细,装帧大气,为珍贵明本志书。现长垣私家珍藏有原刻本一套,并以此本影印千套流传于世。
该书最早收入《四库全书》。后有清光绪二十七年(1909年)刻本、民国二十六年版本和二〇〇八年十月大众文艺出版社的点校本。目前,全国大的图书馆,均有收藏。
该书十五卷。分“奏议”六卷计七十二道疏,“咨文”一卷计五十三篇,“牌票”四卷计二百七十五道,“书札”三卷计三百八十九封,“批详、祭文”一卷计祭文三篇,批详若干,总共计约七十万字左右。
泇河,发源于鲁南山区,源头分东西两支,汇合后至泇口与薛河、澎河南流之水汇合,下汇沂水,至邳州入黄河。黄河夺泗淮之前为泗水支流。开洳是指由微山湖向东,经韩庄、台儿庄至董沟(今宿迁市)直河口开挖的一条人工运河。
在与运河开通之前,京杭运河中济宁经徐州至淮安的河段,有一百五十公里的漕运是以黄河作为运道。当时的黄河,据史料记载,平均两年决口一次,有时一年决口两次,每次决口,都淹没船只,淤塞河道,对漕运和沿运人民生命财产造成巨大损失。而开泇运河将会解决“黄患”对漕运的袭拢,确保京杭运河漕运的畅通。隆庆三年(1569年)七月,黄河沛县决口,茶城一线淤阻,两千多只粮船阻隔在邳州,无法通行。时任总河的都御史翁大立首倡开泇,提出从韩庄至泇河口新开一段东西走向的运河,避开黄河水道。
大,难以施工,不如加固原有运道。开泇之议,暂时搁浅。
万历三年(1575年)二月,总河傅希挚又请开泇河,由于朝内意见不一,开泇河之事再次搁浅。
万历二十一年(1593年),总河舒应龙以宣泄决口黄河之水的名义,自微山湖东的韩庄开挖支渠四十余里,成为泇运河的上游河段。
万历二十六年(1598年)总河刘东星与夏镇分司梅守相商议续开韩庄河,挖深拓宽,供漕船通行。
万历二十九(1601年),刘东星、梅守相再次疏请开泇,建成巨梁桥、德胜、万年、万家庄船闸。至此,北上漕船有十分之三经泇河通行。
万历三十一年(1603年)黄河再次大决单县苏家庄及曹县楼堤,又冲沛县四铺口太行堤,“灌昭阳,入夏镇,横冲运道,平地一望巨浸,居民田庐荡然无一存焉,老人皆谓百年所无也”。
这年四月,以工部右侍郎总理河道的李化龙走马上任,他立刻复议开泇河,属之直河以避河险。
万历三十二年(1604年)正月,总理河道的李化龙七奏开泇河之利,言开泇有六善,其不疑有二:“今之称治河难者,谓河由宿迁入运,则徐、邳涸而无以载舟,是以无水难也;河由丰、沛入运,则漕堤坏而无以维仟,是以有水难也。泇河开而运不借河,河水有无听夕,善一。以二百主十里之洳河,避三百三十里之黄河,善二。运不借河,则我为政得以熟察机宜而治之,善三。估费二十万金,开河二百六十里,视朱衡新河事半功倍,善四。开河必行召募,春荒役兴,麦熟人散,富民不扰,穷民得以养,善五。粮船过洪,必约春尽,实畏河涨,运入泇河,朝暮无妨,善六。为陵捍患,为民御灾,无疑者一。徐州向苦洪水,泇河既开,则徐民之为鱼者亦少,无疑者二。”
李化龙的奏议,经工部审查之后上报,万历皇帝非常高兴,认为十分可行,令速组织开工建设,是长久之计。
于是李化龙立刻征集民夫,破土动工。经过四个月的施工全段开通行船。起自夏镇,迄于直口,凡二百六十余里,避黄河险者三百余里,其间改李家港,以避河淤,开王市、田家口以远湖险,中凿郗山以拓展河渠,建韩庄、德胜、张庄、万庄、丁庙、顿庄、侯迁、台庄八闸及江南境之良城闸,以节宣水利。又建彭家口闸、郗山减水闸、韩庄之湖口闸,以备旱涝蓄泄济运。这年四月,泇河上自李家港下至直河口二百六十里开通行船。
不料,河水上涨淤沙阻塞,况且泇河低于直河,河水倒流冲坏了土坝。李化龙顺着地势避高就下,从张林集西南另外开了一支渠,长三十一里,合并到其它工程里。
八月,李化龙上报泇河大部分水工完成。粮船已有三分之二通过泇河。恰好此时,李化龙因母丧离任,总河侍郎曹时聘接替他。曹时聘到任后,上疏赞扬李化龙的开泇之功。这时,疏导黄河、疏浚泇河的两项工程同时进行,都还未完毕,黄河又多处决口损毁漕渠。
万历三十三年(1605年)六月,工科给事中宋一韩上疏毁谤李化龙开挖泇河属失误。说李化龙偏重治泇忽略了治黄,黄河既不安全,泇河也很难持久。请求把治泇改为以治黄为主,作为亡羊补牢的办法。
十一月,李化龙上疏反驳宋一韩的说法。他说我任总河的一年间,开挖二百六十里泇河,并成功地通航了两年,过往船艘一万六千只还多。但那时也并没有忘记治理黄河,只是因为当时治理黄河要用的工费太多,工期太长,于是才先治理泇河。泇河虽然不能代替黄河,但却可以对漕运有长远的益处,同时可以缩短黄河的堤防。等到漕运完全畅通,再加大力度治理黄河,那时就能使漕运、黄河两不误了。太行堤的损坏与开拓泇河毫无关系,已经奏请惩罚当事的官员没有管理好的责任。当时面临的形势十分艰难,尤如空着双手同老虎搏斗一样,况且节省了数百万粮钱和十几万民工,也可以算是很不容易了。工部在讨论二人的奏议时采取了一个折衷态度,认为各有道理,希望大家今后同心协力,把没有办的事情做好。
隆庆三年开始的“开泇之议”,直到万历二十一年开始实施,历经几任河道总督的不懈努力,而终成于李化龙任上。
泇运河的开凿,是明代最有成就的水利、航运工程,也是明代治河观念的重大转折。清代治河专家尚书衔河道总督靳辅评价说:“有明一代治河,莫善于泇河之绩。”现代著名史学家范文澜评价说:“开泇济漕,打通南北交通,南粮可以北运,年数千万石,缓和了华北因连年荒旱而形成死人无数的困境,同时也发展了造船工业与航运业。”
泇运河的开凿成功,舒应龙、刘东星、李化龙三位大臣起到了重要作用,被后人称为“泇河三公。”
乾隆年间,漕运总督杨锡绂高度赞扬了三公开泇的功绩。他指出:“泇之开,河臣舒公应龙建其议,刘公东星继其事,李公化龙毕其功,在当日言事诸臣,好以口舌持短长,或忌或阻,啧有繁言,而三公殚心国事,不恤人言,尽智竭力,前后相继,疏凿挑浚,卒避三百里黄流之险,而成此二百六十里安流之运道,岂非万世之利,三公不可无祠。”
于是乾隆二十九年(1764年),杨锡绂在万年闸北首建三公祠,颂扬他们的功绩。
台儿庄市人民政府又重塑三公铜像于闸官署,并在此修建了台儿庄运河奏疏展览馆,通过展示历史上的“泇河之议”,来纪念开泇的功臣。
最能体现李化龙文学才华的当属《李于由诗集》。此书最早收入《四库全书》,目前存世的还有明万历年间的刻本和齐鲁书社一九九七年的点校本。全国各大图书馆均有收藏。
《李于田诗集》共四卷十二部分:嵩下稿、中州稿、辽阳稿、田居稿、西征稿、河上稿、东省稿、都下稿、南都稿、场居稿(上下)等,共收入诗一千二百六十余首。
李化龙基本生活在万历朝。明王朝已经走下坡路,进入晚明时代。此时,是明代文学多元化的时期,旧思潮与新思潮交相渗透,在诗文方面,师古崇雅思潮与师心尚俗思潮互相抗衡,终至合流。受时代影响,李化龙的文学创作亦雅亦俗,同时不乏真情实感的流露。
以《辽阳稿》为例,它作于李化龙担任辽东巡抚期间,虽然为短制,仅四十四首,却是诗人在辽东的实录,所反映的辽东社会风貌,日益严重的边疆危机,无不透出沉重的历史感和使命感。
《辽阳稿》的题材以边塞诗为主,兼交游酬唱。
边塞诗基本上反映了辽东的社会现实。有的描写军旅生活,征士思念,厌倦战争,谴责赋敛,杀身报国,诸如此类都在李于田诗中得到了很好体现。像《山海关》:“野望天昏昏,征人多苦颜。不涉关东路,安知边事艰。”写到边事的艰辛。而《杏山》:“山山满胡沙,愁对游子颜。”则很别致地描写游子的思念,令人掬泪。
思乡不仅仅限于戌边的将士。也包括被掳入鞑靼的汉族百姓。《回乡》就是这样一首思乡曲:“首丘念岂忘,南奔自兹始。”《板升》直抒胸臆:“我生何不辰,终与故乡违。”思乡之中,夹杂着对战争的谴责。
战争让人们流离失所,农业凋零。《回乡》:“空村不见人,鸱鸢鸣聒耳。故居只败墙,欲入萦葛垒。……但伤旧骨肉,老雅无遗齿。”同时,边将也倒行逆施,使得百姓“避官如避贼”(《收敛》)。由此,李化龙在《收敛》末尾强调:“为语防边将,战伐各努力。”
《辽阳稿》在描写归征人以及身在虏营心在明朝的汉族百姓时,暗含着一种文化上的优思。
虽然战争让人厌恶,但维护正义的战争总让人热血沸腾。《辽阳稿》中的许多地方洋溢着澎湃的报国豪情。这种雄壮的声音、形象,可谓远接盛唐。《宁远城》:“厉气鼓三军,誓将胡虏吞。”《广宁城》:“枥马仰空鸣,怒立势腾骥。猛士坐甲嬉,求敌气昂昂。”《回乡》:“杀身报国恩,胜死胡沙里。……男儿生世间,愿为天子使。战胜拥旌旄,荣名列青史。”尤其是《镇武凯歌十章》,淋漓尽致地刻画了战争的场面和胜利的欢欣。
交游酬唱类诗歌则正好凸显儒将李化龙的书生本色。
明代初年的台阁体,率多酬唱,少有对个人情感的释放。有明一代,深受儒学浸染的士大夫,莫不如此。李化龙的《辽阳稿》难免有歌功颂德之语。在《送王仰台鸿胪之京》二首中,诗人是这样着语的:“上谷名王新拜表,中兴圣主待陈诗。”其时,辽东边患频仍,民不聊生,神宗的好赋敛是众所周知的,言:“中兴圣主”显然是不实之辞。当然,这也并非李化龙本意,官样文章罢了。
而绝大部分诗歌,如送别诗《送内兄归》、《送胡生鸣阳归新安》、《送董少山得请还上谷》、《送崔际虞侍御按部河南》、《送张斗南之齐河》、《送杨动宇之高唐》、《送丁五阳》,往往有自己独特的情愫在内。像《送内兄归》就向往唐初王绩隐居东皋的悠闲生活:“他日东皋下,荷锄应相遇。”《送胡生鸣阳归新安》则引用孔鲤学诗礼、扬雄专心治学三儒家典故,隐含不平之意:“先人到处皆知己,此去休歌行路难。”“别来双鬓忽星星,曾向髫年见过庭。莫为子云怜寂寞,侯芭犹自守玄经。”而在《送董少山得请还上谷》中,李化龙回忆共事经历,感慨“临事而失右手”,意甚怏怏,同时发出浩叹:“浮生日月风前露,尘世功名水上波。”送别崔际虞和张斗南时,竟有劝政和勉励之意。《赠丁五阳山人》将丁五阳比作丁令威,有飘然思举,远离尘世之致。
题画诗仅仅五首,即《题海仙图寿唐孺人》和四首题画梅诗,竟有仙风道骨。书生意气,自然流露。古往今来,现实不如意,常向道中求。
李化龙作诗时转益多师,远宗汉唐,亦雅亦俗,而能自成机杼。像《发通州》就差不多是陶渊明《归园田居》的翻版。《送丁五阳》拟高适《别董大》之气概:“口口莫虑无知己,到处人传丁五阳。”边塞诗中的《塞下曲》和《自君之出矣》借用乐府旧题,尤其是后者,读来朗朗上口,清新明快。
虽然《辽阳稿》只是《李于田诗集》的一部分,以五七言为主,却正如李维桢所言:“世人艳公勋业,而不悉其文章。”并不为大家所熟悉了解。尽管如此,也并非知音难觅。他的朋友赵南星称赞他有“洞彻无遗之识,员神不滞之才”,能文能武,“可谓圣人”,其诗“不专学一家,然自不诡于作者”。赵南星虽难免过誉,却也大致还原了李化龙。
《李于田诗集》的文学史意义在于以诗证史,展示了明代的社会风貌,蕴含着深重的历史感和使命感,是明代文学的有机组成部分,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明代文学的新变。
万历三十三年(1605年)十月,奉圣旨李化龙为兵部尚书加少保,荫一子为锦衣指挥使,世袭。赏银一百两,大红蟒衣一袭。追封上三代均为一品(即曾祖李诫、曾祖母崔氏、祖父李继古、祖母张氏、父李栋、母吴氏,均赠光禄大夫少保兵部尚书及一品夫人)。
万历三十五年(1607年)夏,起用李化龙为戎政尚书。
戎政尚书主要是负责京城之近卫部队,大都由尚书、侍郎、右都御史兼任。从明世宗之后,设立专职,由尚书级官员专门掌管。
万历三十六年(1608年)十一月,兵部尚书萧大亨罢免,李化龙以戎政尚书掌兵部事,直接掌管五军、神枢、神机三大营。
李化龙以为京营是国家的根本,向朝廷奏陈十一滥、十二苦、十九宜,又奏请囤政十二事,朝廷置之不理。
十二月,朵颜攻扰蓟州,蓟州兵因缺饷不战。居民数万逃进京师。京师戒严,九门白日关闭。李化龙以三十万银补蓟镇缺饷,并修守备之具。而国库空虚,无能为力。后从户部借内库矿税及太仆寺马价各十万两,又从兵部自筹十万与军前补饷,军情始定。
万历皇帝自万历二十年(1592年)以后,沉溺于酒色,三十年间深居大内,荒怠朝政,“万事不理”,由勤变懒,小病大养,不见群臣,不览奏章,缺官不补。李化龙自然也无辅弼,成了“光杆”尚书。
万历三十九年(1611年)八月,位列一品秩满,特加封柱国、光禄大夫少傅、兼太子太保。十二月于兵部尚书任内病逝,终年五十七岁。谥襄毅,赠少师,加赠太师。
李化龙为文武全才,他的功绩被历史学家予以高度评价。明崇祯元年(1628年)建祠于县城东街,春秋享祀。祠前有牌坊坊曰:“文治武功”。坊后有对联曰:“春秋血食诗书帅,钟鼎名流社稷臣。”正殿内有一座神龛,龛两侧有楹联曰:“掀天揭地功业,长江大河文章。”
一九八六年,李化龙被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评为“明代爱国名臣”。并被选入《中州杰出人物百家》,其评语为:“不论担任什么职务,都以国事为重,鞠躬尽瘁,又严以律己,不受贿赂,注意民间疾苦,并为我国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巩固,为发展当时经济文化作出了积极的贡献。他的这种爱国主义精神是可贵的。”
李化龙像
李化龙万历二年中进士。初受嵩县知县,后升南京工部屯田司主事、工部营善司郎中;万历十四年调河南按察司提学佥事、河南布政司左参议;万历十八年调山东按察司提学副使;万历二十年升河南布政司右参政、调京太仆寺少卿;万历二十二年升通政司右通政,后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地方兼理军务;万历二十二年十月升兵部右侍郎;万历二十七年以部右侍郎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督四川、湖广、贵州军务,平定播州叛乱;万历三十一年以工部右侍郎总理河道;后因平播功升兵部尚书加少保;万历三十五年为戎政尚书;万历三十六年为兵部尚书;万历三十九年八月,加封柱国、光禄大夫少傅兼太子太保。十二月卒于任上,终年57岁。他为我国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巩固和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。
东 瑶 泉
东瑶泉是一个群山环抱,风景优美的小山村。它位于山西省陵川县西南部,距县城四十余公里。这里是李化龙祖居之地。据传,村中李姓在唐朝末年,为躲避战乱,自陕西迁移而来,为唐高宗李渊的后代。按年代谱系而论,李化龙应为李渊第四十七代孙。明朝洪武二十一年(1388),官府下达命令,遣泽州、潞州等州的农民赴彰德、正定、裕州、大名等地垦荒。当时的陵川县归泽州府管辖。
东瑶泉村的李兴,时年十七岁。他离开了父母,带着新婚的妻子,响应官府号召,毅然走出了小山村。从此之后,李兴及其后代,再也没有回来。
李兴夫妇是最后一天赶到陵川县崇安寺的。这时,崇安寺前堆满了锅灶、铺盖、农具。地上坐满了离乡的人,哭泣声、喊叫声响成一片,到处是乱糟糟的景象。
崇安寺座落在县城西北角的卧龙岗上。它是什么年代创建的无从稽查。“先有崇安,后有陵川”的传说广泛流传民间。崇安寺最前面为山门楼(古陵楼),面宽五间,进深三间,三层楼,歇山顶,琉璃剪边。楼两旁的钟鼓二楼均为重檐歇山顶建筑。由于它建在海拔一千五百米的山岗上,显得巍峨挺拔。站在古陵楼前,可以俯瞰陵川县城。
县衙是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,分配垦荒地点的。李兴夫妇及最后赶到的人,被分配到大名府长垣县。待县衙小吏交代完注意事项后,垦荒移民队伍就出发了。踏着崇安寺的钟声,李兴回望一下远方的东瑶泉,他的眼睛湿润了……
陵川地处晋豫之交,为山西东南之门户。自古出太行下中原有著名的“八径”,其中陵川的白径古道就是其中之一径。
白径古道也就是李兴及其垦荒队伍正要行走的古道。白径古道,从陵川的马圪当大峡谷,辉县的三郊口,全长百余公里,是太行山南麓最深的一条大峡谷。谷底与两边峰岭落差近千米,海拔仅六百八十二米。入口处叫黑毛沟,长约五华里,谷两边悬崖绝壁,犬牙交错。置身谷底,只见两壁相挤,一线蓝天。沿谷前行,曲径转折,前不见出口,后不见来路,似被禁于石壁。直至近前,才峰回路转,又闻水响。渐次前行,峡谷前沿三十华里,又突然下跌数百米深,飞瀑直泻,荡气回肠。
这是一条利用山峡地形,经过“七十二拐”,将客商逐步送上二百米至一千五百米的山顶。据说,春秋时期,就已经建造完成。当地居民和晋豫客商,当年就是靠人挑马驮,使食盐、粮米、木材、皮革、山货等互相流通。在这条古道上,山西陵川的最东边,有一个东双脑村,位于山西与河南的分界处,过了东双脑村,就是辉县的三郊口了。
经过三天的艰难跋涉,这批垦荒队伍终于走出了太行大峡谷。望着宽阔辽远的大平原,李兴十分激动,他望了望妻子,决心用自己的双手,去开创美好的生活,不让妻子和后代受苦受累。
从辉县、卫辉到长垣,路好走多了。一路上,到处都是荒芜的土地,随处可见垦荒者的炊烟。
到达长垣后,李兴先后选了几处垦荒地,但都没有定居下来,他最终落户于长垣城北老李庄。李兴是一个有眼力的人,老李庄背靠丘陵(古之宜丘),西临小河(文明渠),绿树环绕,是一处风水宝地。当时,他自己可能没有想到,在这块风水宝地上,李氏的子孙中出了一位不同凡响,感动中国的人物—李化龙。
少 年
从李兴在长垣立祖,到李化龙之父李栋,已是第十代。李化龙的曾祖父李诫作为一县丞,官不大,但也算得上官宦之家。其祖父李继古排行第四,上有尚古、学古、习古三个哥哥,下有一个弟弟。城内有房,乡庄有地,为一个小康之家。
李化龙的祖母张氏,系扬州吏目张炜之女。十九岁嫁到李家,归八年,李继古年仅三十一岁即逝。之后李化龙的曾祖父诫、祖父学古、述古相继去世。加上是年皇帝南巡,徭赋大起,尚古、习古二伯父亦度不能支,“则拆居图薄其产以免重赋”。
李化龙的祖母二十七岁而孀,年轻女子失公如折天桂,家众惶骇狂走无以为计。李化龙的祖母又不肯变卖田庐,“曰李氏故物也”。她毅然带着年方五岁的李栋和三岁的女儿去城邑田居。而田中仅一槐室,为蒲茅盖之,四周鞠为茂草。索赋者又日哗于门,化龙的祖母尽嫁妆簪珥给之。母子三人寒影孤灯,贫苦度日。张氏含辛茹苦,将一双儿女养大。
李栋从小就担负起了家庭重担。他农闲时做豆腐,每天披星戴月,挑着豆腐挑子游走于乡里。李栋十六岁时,娶同乡的吴氏为妻,其妹嫁到了殷庄举人殷炼家。
李化龙出生于明嘉靖三十三年(1554年)。他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平静地降生。并不像传说中的一片红色祥云自天而降,徐徐落于院内。
李化龙排行老二。李栋夫妇望子成龙,期冀李家后代能改变现状,给孩子起名时,以龙冠之。大儿子叫云龙,二儿子叫化龙。没想到他们的希望果然应验,多年之后,二子腾空而起,成为中华大地上的一条骄龙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李化龙弟兄已成童。其祖母张氏,留其子于乡,而携带二孙入城,让李化龙弟兄进殷庄殷炼的私塾读书。张氏做饭供食,日夜以纺织伴读。如是三年,“常常每鸡鸣起纺织,则呼两孙读书”。
殷炼是远近闻名的举人,家中藏书很多,李化龙则如饥似渴,跟着姑父学到不少知识。
每当放学回家后,祖母都要考试化龙一番。有一次吃过晚饭,祖母将化龙拉在身边。
“龙儿,今个儿读的什么书?”祖母问。
“《论语》,读到最后一节了。”化龙欣然答道。
“哟,孔圣人的书,都读到最后一节了。”
祖母啧啧连声,她顺手拿起《论语》,翻到最后一节:“龙儿,背一遍给奶奶听。”李化龙离开祖母的怀抱,在屋子中央站定,朗声背诵道:
子张问于孔子曰:“何如斯可以从政矣?”子曰:“尊五美,屏四恶,斯可以从政矣。”子张曰:“何谓五美?”子曰:“君子惠而不费,劳而不怨,欲而不贪,泰而不骄,威而不猛。”子张曰:“何谓惠而不费?”子曰“因民之所利而利之,斯不亦惠而不费乎?择可劳而劳之,又谁怨……”。
“好了,好了。”祖母放下书,一把搂过化龙,称赞说:“这么深的学问,龙儿,你都背得滚瓜烂熟,长大一定有出息的。”
嘉靖四十三年(1564),化龙被送到书院读书。李化龙聪明过人,过目成诵,并且勤学好问,每遇不懂之处,总是追根求源,教他的老先生常被问得无法答对。
为了博览群书,化龙到处借书阅读。听说城内西街崔员外家存有《资治通鉴》一书,就大胆去借。崔员外好奇地问:“你这小小孩子,能看懂《通鉴》吗?”化龙说:“你咋知我看不懂,只要肯借,三天后你就知道了。”崔员外怀着好奇之心,把书借给了李化龙。
三天后,化龙去崔员外家还书,崔员外就考问起来。李化龙滔滔不绝,对答如流。崔员外喜得赞不绝口,索性把家中珍藏的天文地理、诗词歌赋、兵法战书等各种书籍都供化龙阅读,化龙磕头拜谢,回家攻读。
李化龙常读写至深夜,抱书而眠。十多岁时,已能吟诗作赋,对答如流。
文治武功坊
最早发现少年李化龙与众不同的是吴嵚。他可以说是慧眼识英雄。他一见到李化龙,便对人说:“此人异日能勾当天下事者。”意思是说此人将来必能干成天下大的事业,成为国家栋梁之材。
吴嵚,字宗高,江苏武进人。吴嵚知识渊博,才高八斗。只可惜几次考进士都名落孙山。在明朝,不只是考中进士,才能做官。举人也是可以做官的,不过要等机会,看有没有空缺。既使有官位,凡分给举人的官,大都是些清水衙门的闲差,小官。在明代最重视出身,进士是上品,庶吉士是精品,至于举人也就是下品了。但是,吴嵚是一个有真才实学,不同凡响的人,凭自己的学问,一直做到了北京国子监助教。
隆庆五年(1571年),吴嵚任长垣教谕。那时的教谕是很辛苦的,不但考虑全县的民众教育,还要亲自援课。
吴嵚,学行品节俱优。当时在长垣很受推崇。人们都尊称他为昆麓先生。他对李化龙特别关注,除了应授课程之外,还给李化龙“开小灶”,将一些经世实用之学,尽量多的传授给化龙。
吴嵚严谨治学,因材施教,学以致用,在长垣开创一代学风,对长垣后世的教育影响深远。他因教学有方,大名知府亲自聘请他主持大名府元城书院。吴嵚亲点李化龙随其去大名继续深造。李化龙在吴嵚的亲自指导下,学业进步很快,在大名府会考中,历次均名列第一。
吴嵚是自明朝以来长垣最有成就的一位“教育局长”,“长垣教育志”上应该有他重重的一笔。吴嵚的得意门生,除了李化龙之外,还有崔景荣、王永光、王家祯、许宗礼等,这些人都是大明王朝的风云人物,为大明王朝建功立业,显赫一时。因此,长垣人十分推崇他,给他建祠堂于明伦堂东北,春秋享祭,并祀名宦祠。
明神宗万历元年(1573年),李化龙乡试中举人。接着,李化龙迎来了进士考试的大比之年。
明代的科举考试,分乡试、会试和殿试三级进行。乡试,又称乡闱,每三年一次,于子、卯、午、酉年举行。考试的地点在各布政司驻地。会试是由礼部主持的全国考试,又称礼闱,在乡试的第二年,也就是在丑、辰、末、戍年于京师举行。参加会试的必须是乡试中式的举人。殿试,是最高一级考试,因考场在奉天殿或文华殿而得名,凡是会试中式的人都可以参加。殿试是“天子亲策于廷”,所以又称廷试。
明神宗万历二年(1574年),李化龙赴京应试。这时的李化龙年方二十,正是“恰同学少年,风华正茂”之时,他踌躇满志,告别了家乡,告别了恩师,直赴京城。
甲戌科殿试的主考官是翰林院大学士崔阁老和吏部官员魏化龙。魏化龙改卷时,虽见李化龙的文章写得气势磅礴,才华横溢,有治国救世的雄才大略,但忌李化龙和自己同讳,又不见李化龙的礼单,心中不悦。于是,就把李化龙的卷搁置一旁。
这时,在一旁的崔阁老伏案一看,不禁拍案叫绝,随命魏化龙重新审阅,魏不得已,就把李化龙叫到面前说:“你与本老爷同讳,实有不敬,若把名子改了,才能有你前程。”李化龙回道:“地上万物,同名异样不知多少,苍天尚容其生。世上万人,同名异姓,何止你我?同是一马,亦有优劣,皇上还容其行,大人以才点人才对,何必在名字上深究。”
一席话,说得魏化龙面红耳赤,恼羞成怒道:“出一联,你能立刻对上,才算有真才实学。”于是随把“蔺相如,司马相如,名相如,实不相如”的上联交给李化龙。李化龙看后随对曰:“魏无忌,公孙无忌,汝无忌,我也无忌。”阁老在一旁听了非常高兴,摆手作结。魏化龙也深深为李化龙才华而折服,立刻点李化龙为进士。
李化龙中了甲戌科三甲第八十二名进士。年少的他终于脱颖而出,一举成名。
李化龙,字于田,号霖寰。古时,每个读书人都有名、字、号。名是一个人在社会上使用的符号。字往往是名的解释补充,是与名相表里的,所以又称表字。号也叫别称,别字。取字的目的是让人尊重自己,供他人称呼。一般人尤其是同辈和属下,只许称尊长的字而不能直呼其名。
李化龙的字为读《易》所得。《周易》乾卦九二爻爻辞为:“见龙在田,利见大人。”意为龙出现大地之上。“在田”即为于田,可见李于田名字双关,寓意十分精妙。
治 嵩
万历二年(1574年)八月,李化龙被任命为嵩县知县。明朝的县级政权中,除了设有知县外,还设有县丞、典史、主薄、教谕和训导等。
县丞:掌粮马。系帮助知县办理政务的官员;典史:主管县狱和捕盗;主簿:掌巡捕;教谕:负责教育学校、文庙奉祀及文武生员的管理;训导:学官名,一般生员受其训导。
嵩县县城
嵩县是豫西一个偏远的山区小县。伏牛山、熊耳山、外方山三山鼎峙,伊河、汝河、白河横贯西东。闭塞、落后,是一荒蛮之地。此地徭役繁重,城郭颓败,户口流失,洪灾严重,且民俗健讼,多刁民。历任知县没有干满三年的。大多是在这里“镀镀金”,然后找关系,寻门路,远走高飞。李化龙却在此一干就是六年。他将嵩县治理得井然有序。离任之时,“民皆哭之”、“人感颂之”。
李化龙上任初始,就有一男子潜行县境,诈称绣衣使者(皇帝所派专使,因穿绣衣故名)。县丞典史等官员皆诚惶诚恐,将之安顿后,立即报告知县。
李化龙听后心存疑团,让人立刻将其请之公堂相见。绣衣使者大摇大摆走上公堂,说话京腔味十足,颇有派头。化龙不动声色,亲自为之端茶。就在绣衣使者伸手接茶之时,李化龙突然将茶碗抛掷于地,厉声让衙役将此人拿下。众人皆惊,问其故。李化龙说,此公满手硬茧,那里是什么皇帝专使,分明是个骗吃骗喝的无赖。大家面面相觑,望着二十岁的知县十分吃惊,皆曰:“神人也。”
北关街有一林氏兄弟,依仗与知府有点亲戚关系,横行县城,欺行霸市,无恶不作,使城内商户散去大半。历任知县都畏知府的面子,拿他们没有办法。
林氏兄弟藐视年仅二十岁的七品知县,依旧作恶多端,闹得整个县城鸡犬不宁。典史张状是个有正义感的人,他向李化龙说明原委。李化龙闻之义愤填膺,立即作了安排,亲带典史、衙役,深入民间访问,很快就掌握了大量证据。
鉴于林氏兄弟与知府的关系,张状劝其先警告一下,以观后效,免得违犯了官场的“潜规则”,与自己前程不利。李化龙冷笑一声,随下令立即抓人,绳之以法。
当晚,县丞受林氏兄弟所托,来到知县李化龙的住所,言毕,从袖筒里抽出一张银票,恭恭敬敬递给李化龙。
李化龙并不伸手去接那银票,而是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宋嘉祐年间刻印的《贞观政要》,翻到中间《贪鄙》一段,递给县丞,说道:“你把这一段念一念。”
县丞接过书,磕磕巴巴念了下来:
贞观二年,太宗谓侍臣曰:“朕尝谓贪人不解爱财也。至如内外官五品以上,禄秩优厚,一年所禄,其数自多,若受人财贿,不过数万。一朝彰露,禄秩削夺,此岂是解爱财物?现小得而大失者也。昔公仪休性嗜鱼,而不受人鱼,其鱼长存。且为主贪,必丧其国;为臣贪,必亡其身。《诗》云:‘大风有隧,贪人败类。’固非谬言也……
李化龙打断县丞,奚落说道:“你也是乡试的举人,应该读过《贞观政要》这本书吧?”也不等县丞回答,又接着说道:“林氏兄弟欺压百姓,无恶不作,想必你比我清楚。他们藐视本县,就是藐视大明律条。对林氏兄弟不绳之以法,不足以平民愤,你替其说情,就是为虎作伥。用银票贿赂本县,更是大明律条所不允许的。‘为主贪,必丧其国;为臣贪,必亡其身’。这是至理明言啊!念咱们共事初始,你还是将银票拿走,本县对你不作追究。”
李化龙的这番话,侃侃而谈,句句动情,县丞大受感动。他动情地说道:“听了知县这席话,三生受用。卑职请求知县予以处分。”
林氏兄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,县内一片欢腾,众人惊服之。
嵩县地处豫西深山区,河流密集、短小而水流急促,每遇暴雨则山洪屡屡暴发,淹没良田,冲毁农舍,使许多人流离失所。古时大禹治水曾凿开崖口陆浑、龙门,使“五洋水”疏散开去。怎奈伊河狭窄,流水不畅,每遇山洪,“五洋水”就到处漫溢,方圆几十里都是水乡泽国。
李化龙从小深受黄河水之害,他懂得治水的重要。他亲自上山下乡,勘查地形,了解水流走势,并亲绘图纸,发动百姓兴修水利。他首先疏通开挖伊河,使“五洋水”顺势下泄,然后又开挖了伊河最大支流焦家川,使伏牛山的山洪顺利排入伊河。同时,又整治了汝河、白河的个别狭窄河段,使山洪基本上得到了控制。他还组织百姓引“五洋水”灌溉农田,并招抚流民二百余户,还乡参加生产劳动。为了防灾备荒,修建仓廒,积谷万石,置义田二百余亩。
嵩县历史文化底蕴很厚。商代成汤三聘伊尹在此。伊尹、伊陟父子以丞相职辅佐帝王;宋著名理学家程颢、程颐定居在此,开馆讲学,著书立说;李白、杜甫、白居易、韩愈等文人骚客曾游历嵩县,留下千古名篇。李化龙以圣贤为楷模,大力兴办教育,修建设备齐全的学斋,以招纳学生来此读书,使嵩县民众受益匪浅。
李化龙治嵩六年,政绩卓著,超越了嵩县历任县令。万历八年(1580年)十月,李化龙升为南京工部屯田司主事,后又升为南京工部郎中。年轻的李化龙正步步走向大明王朝的高层。
抚 辽
万历二十二年(1594年)夏,李化龙升任右佥都御史,巡抚辽东。右佥都御史为正四品官。
万历皇帝
与李化龙同赴辽东的,还有新任辽东总兵董一元。董一元为宣府前卫人(今张家口宣化),他是将门之后,其父在嘉靖年间为宣府游击将军。嘉靖年间,董一元任蓟镇游击将军。当时土蛮、黑石炭等部一万余骑兵进犯,总兵官胡镇率兵抵抗,董一元功劳最高,升任石门寨参将。隆庆初年,他在棒槌崖大破敌军,又是军功最高,升任副总兵,驻防古北口。万历十一年,董一元以都督佥事衙昌平总兵官,不久移驻宣府。万历十五年,又移驻蓟川宁夏、延绥等地。朝廷进封他为都督同知,兼中府佥事。
总兵一般设于边疆地区,是镇守边关的最高军事长官。永乐以前,明廷通过都司、大将、辽王镇守辽东,结果都没能有效地解决辽东的防务问题。明成祖即位后,将战时体制下的总兵制度应用于镇守边疆,从而建立起总兵镇守体制。仁宗即位后为辽东总兵颁发印信,使总兵制度得以最终确定。
辽东
明朝朝廷派文武兼备的李化龙和军事天才董一元去辽东,是经过慎重考虑的,也是为了边塞的长治久安。
“明亡始于辽亡,辽亡影响明亡。”辽东的得失,关系明朝的兴亡。
王守仁说过“大明虽大,最为紧要之地四处而已。若此四地失守,大明必亡”。四个地方,是指宣府、大同、蓟川、辽东。它们是明代边界最让人头疼,也最难防守的重要据点。所以自明代中期后,它们被分为两个独立军区(宣大、蓟辽),由朝廷直接管理。
明初,元顺帝及其后裔败亡北走,辽东地区故元辽王阿札失里、惠宁王塔宾贴木儿、元丞相纳哈出先后归降明朝。为了加强对辽东地区的控制,在辽阳设置辽东都指挥使司,下辖二十五个卫和二个州,管辖东至鸭绿江,南至旅顺口,西至山海关,西北至原大宁卫,东北至建川卫,相当于现今辽宁省的大部分地区。洪武二十二年(1389)五月,又在元朝故地设置泰宁、福余、朵颜三卫,合称兀良哈三卫。兀良哈三卫因参加明成祖起兵,受到奖赏,在辽东地区为“皇帝守边”。正统年间开始,三卫势力逐渐南移,朵颜卫扩展到东起广宁前卫,接近宣府一带,泰宁卫扩展到锦州、义州至辽河流域,福余卫一直扩展到辽阳城西黄泥洼地区。
兀良哈三卫的兵士都是蒙古人,“喜战斗,好围猎,不树五谷,不种蔬菜,渴则取马牛羊之乳而饮之。”具有游牧民族的习俗。兀良哈部归服明朝后,为东北外藩,其首领受封为指挥使、指挥同知等职,各领其部。但是他们时服时叛,并且经常同女真族联合起来,侵扰明朝的北部边地,不断同明军发生战争。
到了明朝后期,李成梁出任总兵官镇守辽东,十年间更易八帅,致使边备废弛,辽东地区经常受到骚扰破坏,兀良哈三卫不时地掠夺人口、牲畜和财物。
万历二十二年(1594年)四月,泰宁卫首领速把亥(博斯呼)为辽东总兵李成梁所杀。其次子把兔儿(巴图鲁)、弟炒花(绰哈)与西部察哈尔部的首领卜言台周相倚,有十余万众,声言为速把亥复仇,欲进犯广宁,掠镇武、锦州、义州等地,据辽阳以北为患。
李化龙到任后,针对蒙古残余势力的进犯,与总兵董一元积极研究对策。他认为:卜言台周部众虽多,但距辽东较远,对明朝威胁不大,把兔儿和炒花两部众虽不过万骑,却近在辽东边外,只要先击败他们,西部的卜言台周将不战而走。于是,李化龙命副将孙守廉驰赴右屯,防御西部,自己与总兵董一元亲率大军隐蔽在镇武城外,以待敌兵。
十月二十二日,把兔儿等果率部赶来,发觉镇武城内空营,大笑说:“明军胆怯,已逃去。”乃大举深入。这时明军突然奋起,大声呐喊,冲锋陷阵,激烈战斗从中午一直到天黑才结束。此役俘虏和斩杀五百四十多人,缴获马匹骆驼二千多匹。参加进犯的福余卫头领伯言儿中流矢而死;泰宁卫头领炒花率残部溃逃。明军追击七十余里,至白沙锅而止,把兔儿身受重伤。第二天,卜言台周进攻右屯,由于李化龙事先已派孙守廉等率军固守,卜言台周攻五日不下乃退去。
战后,李化龙因功升为兵部右侍郎,荫一子为锦衣卫正千户,世袭。
万历二十三年(1595年)正月,李化龙率兵在十方堡境外击退贼兵。九月把兔儿、小歹青、卜言台周相勾结,谋雪前耻,李化龙与董一元积极准备,派董一元出塞直捣敌巢,把兔儿重伤而死。
万历二十三年(1595年)夏,朵颜卫首领小歹青归服明朝,请求开放马市和木市,并告知朵颜卫另一首领长昂将进犯辽东边境。不久,长昂果来锦州、义州等地骚扰,被副总兵李如梅击退。
为了稳定边境,恢复边境贸易,加强与边境少数民族的团结,李化龙遂上疏曰:“环辽皆敌也。迤北土蛮种类多,可数,近边者,直宁前则长昂,直锦义则小歹青,直广宁辽沈则把兔、炒花、花大,直开铁则伯言媛免。其在东边海西则猛骨孛罗,那林孛罗卜寨皆与辽地。项背相望,立墙围猎,则刁米声相闻。盖肘掖扰也。自速把亥被剿数年,东陲无事。去年,把免伯言战死,炒花花大一败涂地。今伯言子宰赛受罚入市。广宁辽沈开铁间警报渐稀。所未驯伏者小歹青与长昂耳。小歹青素凶狡,雄长诸部。西助长昂,东助炒花。大举动以数万,小窃则飞骑出没。锦义间自周之来,柏朝翠战殁,无敢以一矢加遗。凌河上下方数百里野多暴骨,民无宁。远虑者每以河西不保为虞。今乃叩前求市,臣遍询将领及彼地居民佥言,木市开有五利,河西无木皆在边外,叛乱以来,仰给河东。以边警又不时至,故河西木贵于玉。市通则材木不可胜用,利一;所疑于歹青者,无信耳。彼重市为生路,当市时,必不行掠,即今年市而明掠,我已收今年不掠之得矣,利二;辽东马市成祖所开,无他赏本。听商民与交易木市与马市等有利于不费于官,利三;大举之害酷,而稀零窃之害轻。而数小歹青不掠锦义,零窃少矣。又西不助长昂,东不助炒花,则敌势分,即宁前广宁患亦渐减,且大举先报又得预为备,利四;零窃既稀边人益得修备,利五。”
明朝的木市、马市始于永乐年间。永乐三年三月,明成祖饬令兵部开设广宁、开原马市。这样方便了明朝向东北少数民族购买马匹。因马市大部分设在辽东,故称辽东马市。万历年间,辽东马市规模进一步扩大,“广宁设一关一市,以待朵颜、泰宁等贡。开原设三关三市,以待福余西北等夷。开原迤东至抚顺设一关市,以待建州等夷。”以后,明政府又相继建立了宽甸、清河、辽阳马市等。而辽东马市成为当时最具规模的场所。以马市为基础的边关贸易,最后演变成木市、地方土特产等品种繁多的贸易场所。
李化龙的上疏得到了朝廷批准,恢复了开原(今辽宁开原县)马市和义州(今辽宁义县)木市。广开民族贸易,发展了辽东经济,改善了人民生活,深得人心。使朝廷得以大修边政,以图永安。
后李化龙以病去,马市、木市亦停止。其后总兵官马林复议开市,因与巡抚李植的意见相左,久论不决。小歹青遂复为寇。辽东又呈一片乱局。
李化龙身处辽东,却关注着中朝、中日的关系。万历二十三年(1595年)春正月,李化龙远在辽东上书万历皇帝,言日本有六处可疑、五处可虑:“日本不识汉字,恐后中间两相欺骗,请皇上听从礼部建议,封平秀吉为顺北王。停止派遣沈惟敬,增募水军。而清正平素不月反关白,与行长不能相容,可以用鲁连谕燕将计离间他们。”李化龙的建议得到诸位内阁大臣的一致赞许。神宗皇帝竟然不听从。
李化龙从万历二十二年六月二十九日赴辽东上任,到万历二十五年五月十七日,回籍养病,主政辽东三年。在这期间,李化龙可谓是呕心沥血,从镇武大捷到出塞捣敌巢,及恢复马市、木市、使辽东边塞达到大治。巡按御史李思孝到辽东巡视后,表奏李化龙修守效劳之功,皇上念其劳苦功高,又赏银四十两,大红紵四表里。
辽东素有“京师左臂”之称,战略地位极其重要,乃兵家必争之地。但自万历中期以后,兵备废驰,辽东将士虽二万多人,皆老弱,无战斗力,抵挡不住来自女真的侵扰,辽东屏障逐渐丧失。
为了弥补财政空虚,万历皇帝派遣大批太监为矿监、税使,分赴全国各地,榨取民脂民膏。实际上,“矿不必穴而税不必商,民间丘陇阡陌皆矿也,官吏农工皆入税之人也。”万历二十七年(1599年)三月,尚膳监高淮为税监,派往辽东开矿,征土产,马匹税,“搜刮士民,取金至数十万,招纳诸亡命降人。”给辽东人民造成深重灾难。
万历三十六年(1608年)四月,辽东前屯卫军士为反对税监高淮的苛税,举行暴动,要求杀死高淮,以解切齿之恨。六月,锦州、松山军士也发生暴动,高淮吓得仓皇逃奔关内。
曾巡抚辽东的李化龙,虽早已调离辽东,但时常关注辽东发生的一切变故。他说:“辽东重困,危在旦夕、皆高淮扰民激变,以滋祸患。”奏请停止税课,并增兵万人,以应付女真人的南犯。万历帝不得已而撤高淮的辽东税监,令其还京。这是李化龙晚年做的有善于辽东的事。
李化龙著有《抚辽疏稿》。此文集共收上疏三十六篇。它记载了李化龙在辽东期间的军政活动,是一部珍贵的历史文献。
疏稿中《镇武大捷疏》、《黑山捣巢获捷疏》,真实生动地叙述了两次重要战役的经过,为后人研究辽东兵事,提供了宝贵的原始资料。《地震疏》、《灾异疏》、《风雹灾异疏》详细记载了辽东的几次大的自然灾害;《议义州木市疏》则是申请朝廷恢复木市和马市的条陈,它详尽地阐明了开放木市、马市的重要性、必要性和可行性,展现了李化龙抚辽施政的韬略。
《抚辽疏稿》充分表现了李化龙的军事才能和施政才能,使我们更加深刻地认识到李化龙既是一个伟大的政治家,又是一个伟大的军事家。
平 播
战争背景:土司之由来源于元代。元代对于西南苗裔部落之内附者,皆受其长为宣慰司抚使、土知府、土知州、土知县等官职,实行间接统治。土司之名由此而来。这些土司,常常因耕地、山岭的地界不清,相互间婚嫁不睦,以及朝廷征税过重而发生殴斗,又因朝廷命官调用不善而发生武装叛乱。明朝的政策是,在平定叛乱后,实行“改土归流”,即裁撤土司,改设流官。
土司行宫
贵州遵义市
明代时,杨坚率众附明,遂被命名为播州宣慰司,至杨应龙时,凭借其祖上世世代代的资历,更加不可一世,加上其本人骄雄黠武,勇征善战,多次应明政府征调参战,所以深知川兵之脆弱,遂有占据蜀地之心。首先,他夺取所属五司土姓之地及湖广四十八屯,岁出侵略,戮及无辜,烧杀抢夺,无所不为。之后又多败官军,杀明将,破綦江,劫蜀王。在处理杨应龙的问题上,明政府颇多议论,态度不一。有人主张安抚,认为明政府东西多战事,对于小小蛮苗不必用兵。有人主张剿灭。然而无论安抚与剿灭,杨应龙皆置之不理,反而更加桀骜。于是天子震怒,遂下决心派李化龙总督湖广、川、贵军务,兼巡抚四川,于万历二十七年三月率师平定播州,讨伐叛贼杨应龙。
战争经过:万历二十七年春天,四川巡抚谭希思请于合江,綦江各置游击一员,合江募兵一千二百人,扼守冈门。綦江募兵二千人,扼守安顺。
土司首领
杨应龙派弟弟杨兆龙,儿子杨朝栋,在飞练堡与官军交战。官军初获小胜,杨家兵佯走天邦囤,一步步将官军诱入包围圈。天邦囤一战,官兵大败,杨国柱阵亡。
神宗皇帝收到兵败天邦囤的消息,愤怒地罢了江东之,以郭子章为贵州巡抚兼督理湖北,起用李化龙以兵部右侍郎受命总督湖广、四川、贵州军务兼巡抚四川。同时,调东征诸将南征。以刘綎督川兵先行出发,麻贵、陈磷、董一元相继回兵南下。
杨应龙乘官军尚未赶到,先发制人,以八万兵力分头进犯南川、江津,攻陷了綦江。重庆的守臣惊恐不已,忙将杨应龙之子杨可栋的尸棺归还,并送黄金贿赂杨应龙,企图以此遏其凶猛攻势。
苗寨
神宗听说綦江被陷,拍案大怒,认为非征剿不可。七月二十六日,以四川巡抚谭希思“怠玩军情,致贻大患”;贵州巡抚江东之“贪功浪战,损威辱国”,俱革职为民当差,“永不叙用”。并且,特降旨:“杨应龙这厮,屠戮百姓,攻城占堡,气焰嚣张,不征剿不足以平民愤!特赐总督李化龙尚方宝剑,连夜进剿。”
冬至之前,誓死与朝廷血战的杨应龙屯兵官坝,并放出风说,不日即进攻四川。同时,派兵焚烧桥梁,阻断楚、黔交通。杨应龙亲率兵马,占据偏桥,出掠兴隆、镇远。
李化龙遂领劲兵万名,进占要塞,打通楚、黔道路。贵州总兵童镇却拥兵铜仁,畏敌不前,当即被李化龙革了官职,从军以立功赎罪。李应祥即为贵州总兵官。
转眼间,李化龙率领将士在南征的战场上,迎来了万历二十八年。李化龙雄心勃勃,壮志满怀,遂赋诗二首:
一
五陵游侠客 三川轻薄儿
一闻风尘起 遂与亲知辞
宝刀耀日光 马络黄金羁
起视太白高 日夜西南驰
不畏杀戮惨 但恐功名卑
丈夫志四方 龌龊意何为
二
朝登剑阁巍 夕犯锦江涛
锦水下三湘 南纪何滔滔
峨眉与天连 相对雪山高
壮哉形胜地 自古多英豪
幺么乱天纪 满地起弓刀
杨舱溯大江 浪花蹴征袍
谈笑净蛮烟 南人拜旌旄
正月,杨应龙率兵数万,五道并出,占领了龙泉。他得意洋洋地说:“五月必拿下重庆,到嘉陵江边过端午节!”五陵游侠客 三川轻薄儿
一闻风尘起 遂与亲知辞
宝刀耀日光 马络黄金羁
起视太白高 日夜西南驰
不畏杀戮惨 但恐功名卑
丈夫志四方 龌龊意何为
二
朝登剑阁巍 夕犯锦江涛
锦水下三湘 南纪何滔滔
峨眉与天连 相对雪山高
壮哉形胜地 自古多英豪
幺么乱天纪 满地起弓刀
杨舱溯大江 浪花蹴征袍
谈笑净蛮烟 南人拜旌旄
到了二月间,形势大变。延宁四镇、河南、山东、天津、云南、浙江、广西奉调之兵,先后到达四川。总督李化龙取得神宗恩准后,分兵八路,吹响了协力进剿的号角。
部署既定,李化龙于重庆大会文武,登坛誓师。于是在重庆演武场设天地、日月、风云、雷雨、山川、社稷、先圣、先贤之神位,全军盟誓。他指出杨应龙大逆不道、天地不容,讨伐杨是除暴安民,兴师问罪。全军发誓要尽忠报主,至死不贰,以身殉国。凡负国之人,必遭人神共遣。
李化龙要求各路将士,“关外且战且招降,多不可胜诛。关内疾战勿受降,师不可久志,贼诈不可信。”李化龙告诫各路将领,以抵达娄山关为期。同时,他制定了作战方略。
兵马未动,粮草先行。分兵八路之后,户部启奏神宗:“征播之兵大集,黔省粮饷不支。且道路堵塞,运输艰难。应于楚、蜀库藏现银挪借凑用。间关万里,寇贼梗路,数数奏请,耿延岁月,乞严敕川、湖各省,遵照接济。”
神宗立刻批准:“粮饷用兵紧务,难待奏报转展,邻省应解的,着总督便宜征发,不一一必奏请。”
官军兵马齐备,后勤补给安排妥当,平定杨应龙,指日可待……
李化龙遂赋诗一首:
集兵先集粮 治军先治垒
用火先用风 相地先相水
败亦不足悲 胜亦不足喜
和敌不如战 避乱不如死
莫以得士力 竞贻陇西耻
莫以读父书 竟隳马服子
二月十五日,总兵官刘綎一路进兵綦江,首战告捷,连破三峒、綦江,自东溪进入播州境内。三峒,楠木山与羊简台,素号奇险,易守难攻。刘綎有“刘大刀”之称,骁勇善战,每战身先士卒,冲锋陷阵,势不可挡。杨应龙闻其威名,而丧魂破胆,急派其子杨朝栋与之交战。但刚一接战,即败去,仅以身免。官军乘胜前进。刘綎一部,十天之内,连战告捷,骤使军威大振,声势大涨。用火先用风 相地先相水
败亦不足悲 胜亦不足喜
和敌不如战 避乱不如死
莫以得士力 竞贻陇西耻
莫以读父书 竟隳马服子
杨应龙损兵折将,人心胆僳,再不敢轻易冒进,逐渐转攻为守。
三月八日,总兵马孔英部传来攻克桑木兰的捷报。不久,总兵童元镇部也相继攻克乌江关、河渡关。总兵陈璘一路连夺天都,三百落诸囤。然后请求撤退,李化龙不允。
看到战场上胜仗连连,李化龙赋诗两首:
一
转粟上高山 遥遥如上天
十钟致一石 役夫胫已穿
雨多草木湿 欲炊突无烟
战酣易为饱 饮血如饮泉
双提血骨髅 独立万峰颠
二
上山每居前 下山每居后
战如蛟螭博 进如风雨骤
败亦不相援 围亦不相救
独身探危巢 单骑追穷寇
七尺何足怜 但愿功名就
杨应龙连战连败,丧师失地,仍作困兽斗。乘隙出奇兵,突袭乌江,毁桥淹死官军无数。童元镇参将杨显、守备陈云龙、阮士奇等战死疆场。转粟上高山 遥遥如上天
十钟致一石 役夫胫已穿
雨多草木湿 欲炊突无烟
战酣易为饱 饮血如饮泉
双提血骨髅 独立万峰颠
二
上山每居前 下山每居后
战如蛟螭博 进如风雨骤
败亦不相援 围亦不相救
独身探危巢 单骑追穷寇
七尺何足怜 但愿功名就
刘綎连胜两役后,乘势攻到娄山关下。娄山关地势极其险要,易守难攻。远远望去,只见座座岩峰傲然矗立,高耸人云,刀劈斧砍的岩石,猿猴没有攀援之野藤,飞鸟没有落脚之处。嶙峋的崖峰中,只有数尺宽的一条小径为关内外的唯一通道。
杨应龙为保住老巢,早已命叛兵设了十三座木关,关楼上堆积着滚木、梭杆、垒石,下列排栅数层,将合搂粗的巨木横在路中,并挖陷阱,安竹签,自称娄山关固若金汤,牢不可破。
经过多次实地侦察和精心准备,刘綎将兵分左右两路绕道包抄娄山关后背,自己督率火炮、火枪、弓箭各兵营正面进攻。激战了三天,终于攻破了号称天下第一险的娄山关。
贵州娄山关
而对四面合围的叛军,刘綎神宁气定,
毫无惧色,亲领骑兵冒死冲坚,其余各兵营从两翼夹击。短兵相接,官军越战越勇,杨应龙大败而走。刘綎率部追至养马城,与南川马孔英、永宁曹希彬二部会合,连破龙爪、海云等险囤。杨应龙见势不妙,一面上囤死守,一面投诈降文,以为缓兵之计。
李化龙听到杨应龙投递降书的消息,断定是诈降计,决不上当受骗。他一面斩使焚书,一面命吴广乘胜追击。四月初三日,吴广进至二郎,犹豫不前,被李化龙斥责,后在崖门关等地与杨应龙部激战三天,终将其击退。吴广率部秣马厉兵,取得烧二关、夺三山的重大胜利。
海龙囤是杨应龙的最后一个巢穴,倚为飞鸟腾猿不可逾的天险。
从五月中旬开始,八路大军相继云集,向海龙囤轮番进攻。杨应龙坐困穷崖,败局近在眼前。
就在平定杨应龙之乱即将取得最后胜利的关键时刻,作为八路大军统帅的李化龙突然接到父亲逝世的噩耗。关键时刻倘若奔丧回家,势将影响军心,以至前功尽弃。坐镇皇宫,遥遥指挥着旷日持久南征的神宗,闻听此讯后,果断下诏,令李化龙夺情视师。神宗说:“军旅事大,李化龙正值督兵决胜,当从权移孝,力图报国。待剿平贼巢,处置悉备,方听回籍守孝,切勿顷刻杜门,致妨机务。”
按照明朝旧例,内外官吏人等有“丁忧”的制度,遇到承重祖父母、亲父母的丧事,自闻丧日起:守制二十七个月(不计闰月),期满起复。英宗正统七年曾明令:凡官吏匿丧者,俱发原藉为民。十二年又令:内外大小官员丁忧者,不计保奏夺情起复。“丁忧”指父母丧二十七月中,必须辞职守丧。期满后,照旧做官,称为“起复”。在二十七个月中,由皇上特别指定,不许辞职的人称为“夺情”。夺情之事,平常很少见。但在军队中,尤其是在进行战争的时侯,皇上不许可回藉守丧,方可夺情。这种情况,古人称为“墨缞从戒”,又称“金革之事不避”。
李化龙接到皇上的圣旨,颇受震撼。他以军机大事为重,化悲痛为力量,满噙热泪,赤脚起草征剿杨应龙的檄文,并派陈璘率师急攻,连下青蛇囤、落蒙关,至大水田,焚烧溪庄,一路势如破竹,攻无不克。
杨应龙见势急,父子相抱痛哭,却又玩弄花招,一面死守,一面投文诈降,施实缓兵之计。
总督李化龙逢父丧悲痛不已,头脑却极为清醒。他在给刘綎的手令中说:杨应龙诡降,斩使焚书,勿上其当。同时,命令吴广一路即刻进入崖门关,在水牛塘安营扎寨,与播兵力战三日,将其击退。
水牛塘三战后的翌日清晨,杨应龙又命令一群妇女在囤上拜表痛哭,说是杨应龙的爱妾田雌凤要投降。不久,又派人报告吴广,说杨应龙已服药自杀。吴广刚获胜利,不探虚实,信以为真,便按兵不动。两天后,才探知田雌凤诈降,杨应龙也没有死。吴广得知叛军诈降,遂以厉兵猛烈进攻,连烧两关,占领了囤外的三山。
李化龙率领其余七路大军随后而至,死死地围住了杨应龙的大本营。直到此时,杨应龙坐困穷崖,连夜散银数千两,召募敢死队抗迎官兵。
海龙囤是杨应龙的老巢,它为孤峰一蒂,高插云表。只有山后一条小径可以攀登,真有“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”之险。每当官兵发起仰攻之时,杨应龙则令士兵以滚木、镭石阻挡。久攻不下,李化龙十分焦急。一日,李化龙夜读兵书,读着读着,闭眼入睡。梦中仙人留下“以羊克杨,龙死凤亡”之语飘然而去。醒来,李化龙反复寻思,久久未获其意。后来听到山上的咩咩之声,豁然明白其中的道理。
李化龙立即召来各路将官,令其围而不攻,并吩咐士兵大量寻集山羊,扎制小灯笼。将士认为要犒劳人马,高兴领命而去。
两天后,方圆几十里内的山羊均被赶至营中,李化龙不许喂草,同时命令各路士兵先将小灯笼捆于山羊角之上。
第二天凌晨,天色未明,士兵将所有的小灯笼点亮,然后打开圈门,驱羊上山。饿了两天的山羊,在士兵驱赶之下,拼命爬向青草茂盛的海龙囤。
囤上士兵见山下灯火攒动,以为官兵发起夜攻,急忙禀告杨应龙。杨应龙举目四望后,淡淡一笑道:“此乃李化龙故技,待其爬至关下,只管放滚木、镭石和乱箭,然后放心休息就是了。”士兵遵命而行。谁知天亮一看,关下伤亡的竟是山羊。
李化龙趁机发起总攻,万炮齐鸣,飞龙关顿时缺去一角。杨应龙事先准备的滚木、镭石、羽箭已告罄尽,士兵折腾一夜又疲惫不堪,此时哪有抵抗之力。眼见大势已去,杨应龙自知罪孽深重,无路可逃,便与小妾周氏、何氏闭门自缢,纵火自焚。其子杨朝栋,弟弟杨兆龙被生擒。
此次平播战役,皇上慧眼识人,用将得当,只用一百一十四天,便斩敌二万余人,俘获百余人,以杨应龙的彻底失败而告结束。
播州自唐僖宗乾符年间为杨氏所据,八百余年传二十九世,至杨应龙失败告终。李化龙请改土归流,明廷以其地置遵义、平越(福泉)二府,分别隶属于四川和贵州两省。
播州之役是万历年间三大战役(即平定蒙古哱拜叛乱的宁夏之役,抗击日本丰臣秀吉入侵朝鲜的朝鲜之役,平定杨应龙叛乱的播州之役。史称“万历三大征”。)中最为漂亮的一役。战事将近尾声,李化龙再次赋诗两首,高度评价将士们奋勇杀敌的精神,抒发自己的情怀。
一
一月三十战 每战斩人头
主将多恩泽 牛酒日相酬
幕府上首功 他人已见收
罢战归戎行 相视各悠悠
陈谍谁为理 长揖归去休
古来事皆然 于今谁怨尤
不见汉飞将 白首未封侯
一月三十战 每战斩人头
主将多恩泽 牛酒日相酬
幕府上首功 他人已见收
罢战归戎行 相视各悠悠
陈谍谁为理 长揖归去休
古来事皆然 于今谁怨尤
不见汉飞将 白首未封侯
二
辛苦破贼巢 杀定日已斜
乱尸相撑拄 平路黑云遮
眉坞多黄金 此物属官家
贪夫恣所取 贞士等泥沙
行间有盗窃 安用戈如麻
一笑归田庐 小胜何足夸
播州之役速战速决,取胜神速,除了李化龙有谋有略,用兵如神,还有以下因素:辛苦破贼巢 杀定日已斜
乱尸相撑拄 平路黑云遮
眉坞多黄金 此物属官家
贪夫恣所取 贞士等泥沙
行间有盗窃 安用戈如麻
一笑归田庐 小胜何足夸
1、人心向背。明朝万历年间,内外忧患,统治阶级集团内部利益斗争激烈,吏治腐败。在万历皇帝荒疏朝政的大背景下,播州得以在黔贵利益冲突的夹缝中生存,并以微薄之力造反并持续多年。但是地方割据势力仍无法与整个王朝实力抗衡。况且人心向背有时也决定着战争的胜负。而杨应龙不理会“在德不在险”的至理名言,操播州人民生杀大权,全凭一时之兴杀戮百姓,用兵周边州县。慑于杨应龙的淫威,人们敢怒不敢言,但真心为其抵抗者也不过区区几万人而已。换言之,杨的残酷统治加速了他的灭亡。
2、战略战术。平播战役初期,杨应龙注意到官军人少势单,兵力尚未集结这一点,纠合九股恶苗,威逼利诱各土司,四面出击,打通通往重庆与湖广通道。但是杨应龙却未抓住时机,取重庆,逼近成都,只是烧杀抢掠,在战略上还是失着一棋。
而李化龙却采取积极防御。因为援军尚未到达,四川兵畏敌如虎,只有用计谋等待时间。他故意给杨应龙发文书质问,表示没有立即断绝招抚之路。杨应龙的伪军师孙时泰劝说他直取重庆,再捣成都,劫持蜀王为人质,但杨应龙还希望多方设法得到宽恕,所以迟迟不进。李化龙到成都后,也用好语劝说使之抱有幻想。
李化龙认为“士马不精疆则不能征,钱粮不饶裕则不能征,人心不齐一、地方不宁帖则不能征。”他不动声色,在关键地方积极增加力量,并在舆论上麻痹对方,等待对朝鲜征战的精兵与各路兵马的到来。官军兵马一旦集结成功,灭播仅是时间问题。
3、治军严明。李化龙赴任,为方便行事,皇上赐给他尚方宝剑,“裨以下不用命者诛以徇,文武无大小远近惟部署,兵马钱粮器械惟调度。”李化龙上任之初,各将官观望成风,裹足不前,招之不来,驱之不动,骄不可训。为严明军纪,李化龙皆如实纠察,权其轻重,分别处罚。
四川总兵刘綎逾期未到位,李化龙便革其职。在播州之役的全过程中,李化龙曾先后查参纠劾将官数次。万历二十八年,龙泉司官杨惟中,在敌兵未到的情况下,先转移家眷。本人擅离职守,致使龙泉失守,敌兵长驱直人。李化龙令其戴罪立功,克复龙泉,并质其妻子于狱,之后提问正法。另外,楚省参将黄冲霄擅动官兵剿苗,结果中苗人埋伏之计,兵将损失惨重。李化龙将他革任听参;黔路总兵童元镇失律丧师,得关复失,为肃军纪,革任究罪;参将谢崇爵临阵先逃,赐剑处斩。李化龙的所作所为皆为肃军政,明军纪,扬军威。
大刀刘綎
刘綎历来与杨应龙关系密切,人们都对他抱有疑心。鉴于这种情况,李化龙将刘綎请入自己卧室,将对他的疑虑全部说出,以危险的后果直言相告,并引用他的父亲刘显平定九丝蛮叛乱的功绩作比,刘綎十分感动,愿以死报效朝廷。李化龙急速将此事报告朝廷,于是授予刘綎指挥全权。
在此问题上,李化龙看到刘綎不仅有可用之才,又有效尤之意。原因有三:刘綎作为一武人,连年东征西讨,遂而自功,情有可原;刘家父子久居蜀中,蜀人与播州之人惮其威名,故平播不可缺少此将;让刘綎参战,上以报国,下以承家。因刘被革职后,已有悔意。所以,李化龙起用刘綎乃为“先摧挫之而荐其才,故綎为尽力”。在平播战役中,刘綎破九盘,入娄山关,战海龙囤,立下了汗马功劳。
5、武器装备。朝廷官兵的武器装备较播军相比,占有绝对优势,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单兵作战的劣势。据史料记载,官军不仅大量使用长柄铳、三眼铳、火箭等常规热兵器,而且使用了大量火雷、火炮、虎蹲炮、铅弹等威力巨大的先进武器。它虽没有直接决定战争的胜负,却加快了杨应龙的灭亡。官军四面围住海龙囤后,在对面的山上架设了大炮,对海龙囤进行了长达数十天的轰炸,不仅大力的支援了地面军队的进攻,而且达到了牵制兵力,瓦解斗志,涣散军心等重要作用。
6、人为因素。这场战役中杨氏的“民兵”与朝廷的土兵充当着重要角色。据史料记载,杨氏自从收复播州后,就非常重视从政治、经济、军事方面独立经营自己的地盘,而播州人口少,若要战乱争斗中取得一席之地,就得做到既要维持必要的生产,又要保持强大的军事力量,于是亦民亦兵的“民兵”团体应运而生。而平播战役中杨氏十几万士兵中除4万左右的精锐主力外,大多是“民兵”。在后期的叛逃现象中,他们也成了叛逃的主体,也为杨应龙的迅速灭亡起到了重大作用。而官军方面,除三成是真正的官军外,有七成皆是土兵。他们适应西南恶劣气侯,习惯山林作战,在平播战役中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。
万历二十八年八月中旬,李化龙积劳成疾,后又发疟疾,上“告归疏”凡八次。

万历二十八年(1600年)十二月,李化龙班师回朝,押解着播州叛军头目六十九人抵达京都。神宗特地登上午门城楼,参加了“献俘”庆典。随后,杨朝栋、杨兆龙等人,在凛冽的寒风中被斩于市。
平播战役结束后,李化龙亲自编著了《平播全书》。该书真实地记录了平播战役的过程,是一部研究平播战役的珍贵历史资料。
该书以精良开化纸木板刻印,雕篆精细,装帧大气,为珍贵明本志书。现长垣私家珍藏有原刻本一套,并以此本影印千套流传于世。
该书最早收入《四库全书》。后有清光绪二十七年(1909年)刻本、民国二十六年版本和二〇〇八年十月大众文艺出版社的点校本。目前,全国大的图书馆,均有收藏。
该书十五卷。分“奏议”六卷计七十二道疏,“咨文”一卷计五十三篇,“牌票”四卷计二百七十五道,“书札”三卷计三百八十九封,“批详、祭文”一卷计祭文三篇,批详若干,总共计约七十万字左右。
开 泇
万历三十一年(1603)年四月,李化龙以工部右侍郎,总理河道事务。开始了泇河的治理。 泇河,发源于鲁南山区,源头分东西两支,汇合后至泇口与薛河、澎河南流之水汇合,下汇沂水,至邳州入黄河。黄河夺泗淮之前为泗水支流。开洳是指由微山湖向东,经韩庄、台儿庄至董沟(今宿迁市)直河口开挖的一条人工运河。
在与运河开通之前,京杭运河中济宁经徐州至淮安的河段,有一百五十公里的漕运是以黄河作为运道。当时的黄河,据史料记载,平均两年决口一次,有时一年决口两次,每次决口,都淹没船只,淤塞河道,对漕运和沿运人民生命财产造成巨大损失。而开泇运河将会解决“黄患”对漕运的袭拢,确保京杭运河漕运的畅通。隆庆三年(1569年)七月,黄河沛县决口,茶城一线淤阻,两千多只粮船阻隔在邳州,无法通行。时任总河的都御史翁大立首倡开泇,提出从韩庄至泇河口新开一段东西走向的运河,避开黄河水道。
明代漕运
大,难以施工,不如加固原有运道。开泇之议,暂时搁浅。
万历三年(1575年)二月,总河傅希挚又请开泇河,由于朝内意见不一,开泇河之事再次搁浅。
万历二十一年(1593年),总河舒应龙以宣泄决口黄河之水的名义,自微山湖东的韩庄开挖支渠四十余里,成为泇运河的上游河段。
万历二十六年(1598年)总河刘东星与夏镇分司梅守相商议续开韩庄河,挖深拓宽,供漕船通行。
万历二十九(1601年),刘东星、梅守相再次疏请开泇,建成巨梁桥、德胜、万年、万家庄船闸。至此,北上漕船有十分之三经泇河通行。
万历三十一年(1603年)黄河再次大决单县苏家庄及曹县楼堤,又冲沛县四铺口太行堤,“灌昭阳,入夏镇,横冲运道,平地一望巨浸,居民田庐荡然无一存焉,老人皆谓百年所无也”。
这年四月,以工部右侍郎总理河道的李化龙走马上任,他立刻复议开泇河,属之直河以避河险。
万历三十二年(1604年)正月,总理河道的李化龙七奏开泇河之利,言开泇有六善,其不疑有二:“今之称治河难者,谓河由宿迁入运,则徐、邳涸而无以载舟,是以无水难也;河由丰、沛入运,则漕堤坏而无以维仟,是以有水难也。泇河开而运不借河,河水有无听夕,善一。以二百主十里之洳河,避三百三十里之黄河,善二。运不借河,则我为政得以熟察机宜而治之,善三。估费二十万金,开河二百六十里,视朱衡新河事半功倍,善四。开河必行召募,春荒役兴,麦熟人散,富民不扰,穷民得以养,善五。粮船过洪,必约春尽,实畏河涨,运入泇河,朝暮无妨,善六。为陵捍患,为民御灾,无疑者一。徐州向苦洪水,泇河既开,则徐民之为鱼者亦少,无疑者二。”
李化龙的奏议,经工部审查之后上报,万历皇帝非常高兴,认为十分可行,令速组织开工建设,是长久之计。
于是李化龙立刻征集民夫,破土动工。经过四个月的施工全段开通行船。起自夏镇,迄于直口,凡二百六十余里,避黄河险者三百余里,其间改李家港,以避河淤,开王市、田家口以远湖险,中凿郗山以拓展河渠,建韩庄、德胜、张庄、万庄、丁庙、顿庄、侯迁、台庄八闸及江南境之良城闸,以节宣水利。又建彭家口闸、郗山减水闸、韩庄之湖口闸,以备旱涝蓄泄济运。这年四月,泇河上自李家港下至直河口二百六十里开通行船。
不料,河水上涨淤沙阻塞,况且泇河低于直河,河水倒流冲坏了土坝。李化龙顺着地势避高就下,从张林集西南另外开了一支渠,长三十一里,合并到其它工程里。
八月,李化龙上报泇河大部分水工完成。粮船已有三分之二通过泇河。恰好此时,李化龙因母丧离任,总河侍郎曹时聘接替他。曹时聘到任后,上疏赞扬李化龙的开泇之功。这时,疏导黄河、疏浚泇河的两项工程同时进行,都还未完毕,黄河又多处决口损毁漕渠。
万历三十三年(1605年)六月,工科给事中宋一韩上疏毁谤李化龙开挖泇河属失误。说李化龙偏重治泇忽略了治黄,黄河既不安全,泇河也很难持久。请求把治泇改为以治黄为主,作为亡羊补牢的办法。
十一月,李化龙上疏反驳宋一韩的说法。他说我任总河的一年间,开挖二百六十里泇河,并成功地通航了两年,过往船艘一万六千只还多。但那时也并没有忘记治理黄河,只是因为当时治理黄河要用的工费太多,工期太长,于是才先治理泇河。泇河虽然不能代替黄河,但却可以对漕运有长远的益处,同时可以缩短黄河的堤防。等到漕运完全畅通,再加大力度治理黄河,那时就能使漕运、黄河两不误了。太行堤的损坏与开拓泇河毫无关系,已经奏请惩罚当事的官员没有管理好的责任。当时面临的形势十分艰难,尤如空着双手同老虎搏斗一样,况且节省了数百万粮钱和十几万民工,也可以算是很不容易了。工部在讨论二人的奏议时采取了一个折衷态度,认为各有道理,希望大家今后同心协力,把没有办的事情做好。
隆庆三年开始的“开泇之议”,直到万历二十一年开始实施,历经几任河道总督的不懈努力,而终成于李化龙任上。
泇运河的开凿,是明代最有成就的水利、航运工程,也是明代治河观念的重大转折。清代治河专家尚书衔河道总督靳辅评价说:“有明一代治河,莫善于泇河之绩。”现代著名史学家范文澜评价说:“开泇济漕,打通南北交通,南粮可以北运,年数千万石,缓和了华北因连年荒旱而形成死人无数的困境,同时也发展了造船工业与航运业。”
泇运河的开凿成功,舒应龙、刘东星、李化龙三位大臣起到了重要作用,被后人称为“泇河三公。”
乾隆年间,漕运总督杨锡绂高度赞扬了三公开泇的功绩。他指出:“泇之开,河臣舒公应龙建其议,刘公东星继其事,李公化龙毕其功,在当日言事诸臣,好以口舌持短长,或忌或阻,啧有繁言,而三公殚心国事,不恤人言,尽智竭力,前后相继,疏凿挑浚,卒避三百里黄流之险,而成此二百六十里安流之运道,岂非万世之利,三公不可无祠。”
于是乾隆二十九年(1764年),杨锡绂在万年闸北首建三公祠,颂扬他们的功绩。

文 采
李化龙不但是伟大的军事家、政治家,还是著名的文学家。他一生笔耕不辍,留下了大量奏疏和诗文。最能体现李化龙文学才华的当属《李于由诗集》。此书最早收入《四库全书》,目前存世的还有明万历年间的刻本和齐鲁书社一九九七年的点校本。全国各大图书馆均有收藏。
《李于田诗集》共四卷十二部分:嵩下稿、中州稿、辽阳稿、田居稿、西征稿、河上稿、东省稿、都下稿、南都稿、场居稿(上下)等,共收入诗一千二百六十余首。
李化龙基本生活在万历朝。明王朝已经走下坡路,进入晚明时代。此时,是明代文学多元化的时期,旧思潮与新思潮交相渗透,在诗文方面,师古崇雅思潮与师心尚俗思潮互相抗衡,终至合流。受时代影响,李化龙的文学创作亦雅亦俗,同时不乏真情实感的流露。

《辽阳稿》的题材以边塞诗为主,兼交游酬唱。
边塞诗基本上反映了辽东的社会现实。有的描写军旅生活,征士思念,厌倦战争,谴责赋敛,杀身报国,诸如此类都在李于田诗中得到了很好体现。像《山海关》:“野望天昏昏,征人多苦颜。不涉关东路,安知边事艰。”写到边事的艰辛。而《杏山》:“山山满胡沙,愁对游子颜。”则很别致地描写游子的思念,令人掬泪。
思乡不仅仅限于戌边的将士。也包括被掳入鞑靼的汉族百姓。《回乡》就是这样一首思乡曲:“首丘念岂忘,南奔自兹始。”《板升》直抒胸臆:“我生何不辰,终与故乡违。”思乡之中,夹杂着对战争的谴责。

《辽阳稿》在描写归征人以及身在虏营心在明朝的汉族百姓时,暗含着一种文化上的优思。
虽然战争让人厌恶,但维护正义的战争总让人热血沸腾。《辽阳稿》中的许多地方洋溢着澎湃的报国豪情。这种雄壮的声音、形象,可谓远接盛唐。《宁远城》:“厉气鼓三军,誓将胡虏吞。”《广宁城》:“枥马仰空鸣,怒立势腾骥。猛士坐甲嬉,求敌气昂昂。”《回乡》:“杀身报国恩,胜死胡沙里。……男儿生世间,愿为天子使。战胜拥旌旄,荣名列青史。”尤其是《镇武凯歌十章》,淋漓尽致地刻画了战争的场面和胜利的欢欣。
交游酬唱类诗歌则正好凸显儒将李化龙的书生本色。
明代初年的台阁体,率多酬唱,少有对个人情感的释放。有明一代,深受儒学浸染的士大夫,莫不如此。李化龙的《辽阳稿》难免有歌功颂德之语。在《送王仰台鸿胪之京》二首中,诗人是这样着语的:“上谷名王新拜表,中兴圣主待陈诗。”其时,辽东边患频仍,民不聊生,神宗的好赋敛是众所周知的,言:“中兴圣主”显然是不实之辞。当然,这也并非李化龙本意,官样文章罢了。
而绝大部分诗歌,如送别诗《送内兄归》、《送胡生鸣阳归新安》、《送董少山得请还上谷》、《送崔际虞侍御按部河南》、《送张斗南之齐河》、《送杨动宇之高唐》、《送丁五阳》,往往有自己独特的情愫在内。像《送内兄归》就向往唐初王绩隐居东皋的悠闲生活:“他日东皋下,荷锄应相遇。”《送胡生鸣阳归新安》则引用孔鲤学诗礼、扬雄专心治学三儒家典故,隐含不平之意:“先人到处皆知己,此去休歌行路难。”“别来双鬓忽星星,曾向髫年见过庭。莫为子云怜寂寞,侯芭犹自守玄经。”而在《送董少山得请还上谷》中,李化龙回忆共事经历,感慨“临事而失右手”,意甚怏怏,同时发出浩叹:“浮生日月风前露,尘世功名水上波。”送别崔际虞和张斗南时,竟有劝政和勉励之意。《赠丁五阳山人》将丁五阳比作丁令威,有飘然思举,远离尘世之致。
题画诗仅仅五首,即《题海仙图寿唐孺人》和四首题画梅诗,竟有仙风道骨。书生意气,自然流露。古往今来,现实不如意,常向道中求。
李化龙作诗时转益多师,远宗汉唐,亦雅亦俗,而能自成机杼。像《发通州》就差不多是陶渊明《归园田居》的翻版。《送丁五阳》拟高适《别董大》之气概:“口口莫虑无知己,到处人传丁五阳。”边塞诗中的《塞下曲》和《自君之出矣》借用乐府旧题,尤其是后者,读来朗朗上口,清新明快。
虽然《辽阳稿》只是《李于田诗集》的一部分,以五七言为主,却正如李维桢所言:“世人艳公勋业,而不悉其文章。”并不为大家所熟悉了解。尽管如此,也并非知音难觅。他的朋友赵南星称赞他有“洞彻无遗之识,员神不滞之才”,能文能武,“可谓圣人”,其诗“不专学一家,然自不诡于作者”。赵南星虽难免过誉,却也大致还原了李化龙。
《李于田诗集》的文学史意义在于以诗证史,展示了明代的社会风貌,蕴含着深重的历史感和使命感,是明代文学的有机组成部分,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明代文学的新变。
万历三十三年(1605年)十月,奉圣旨李化龙为兵部尚书加少保,荫一子为锦衣指挥使,世袭。赏银一百两,大红蟒衣一袭。追封上三代均为一品(即曾祖李诫、曾祖母崔氏、祖父李继古、祖母张氏、父李栋、母吴氏,均赠光禄大夫少保兵部尚书及一品夫人)。
万历三十五年(1607年)夏,起用李化龙为戎政尚书。
戎政尚书主要是负责京城之近卫部队,大都由尚书、侍郎、右都御史兼任。从明世宗之后,设立专职,由尚书级官员专门掌管。
万历三十六年(1608年)十一月,兵部尚书萧大亨罢免,李化龙以戎政尚书掌兵部事,直接掌管五军、神枢、神机三大营。
李化龙以为京营是国家的根本,向朝廷奏陈十一滥、十二苦、十九宜,又奏请囤政十二事,朝廷置之不理。
十二月,朵颜攻扰蓟州,蓟州兵因缺饷不战。居民数万逃进京师。京师戒严,九门白日关闭。李化龙以三十万银补蓟镇缺饷,并修守备之具。而国库空虚,无能为力。后从户部借内库矿税及太仆寺马价各十万两,又从兵部自筹十万与军前补饷,军情始定。
万历皇帝自万历二十年(1592年)以后,沉溺于酒色,三十年间深居大内,荒怠朝政,“万事不理”,由勤变懒,小病大养,不见群臣,不览奏章,缺官不补。李化龙自然也无辅弼,成了“光杆”尚书。
万历三十九年(1611年)八月,位列一品秩满,特加封柱国、光禄大夫少傅、兼太子太保。十二月于兵部尚书任内病逝,终年五十七岁。谥襄毅,赠少师,加赠太师。
李化龙为文武全才,他的功绩被历史学家予以高度评价。明崇祯元年(1628年)建祠于县城东街,春秋享祀。祠前有牌坊坊曰:“文治武功”。坊后有对联曰:“春秋血食诗书帅,钟鼎名流社稷臣。”正殿内有一座神龛,龛两侧有楹联曰:“掀天揭地功业,长江大河文章。”
一九八六年,李化龙被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评为“明代爱国名臣”。并被选入《中州杰出人物百家》,其评语为:“不论担任什么职务,都以国事为重,鞠躬尽瘁,又严以律己,不受贿赂,注意民间疾苦,并为我国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巩固,为发展当时经济文化作出了积极的贡献。他的这种爱国主义精神是可贵的。”